“今天早晨,湘语姐姐塞给咱娘十块大洋。”竹叶站了一会儿,从桌上拿起温着的茶吊子给姐姐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轻轻开口。
湘竹眼睛一亮,转瞬又暗下去,接过妹妹手中的茶:“脸面都丢尽了,换这十块大洋……”
“湘语姐姐让我跟姐姐说:主子有体面,咱们才有体面。”竹叶有些心疼的看看姐姐的眼睛,早上哭了那么久,虽然用茶水敷过,现在依旧红肿着。不禁也有些忿忿然起来:“这个三姨娘真当自己是什么天仙!她不知道打姐姐的脸,就是打夫人的脸吗?!”
“也怨我,看她前两天不声不响的,以为是个良善好欺的,大意了。”湘竹拉住妹妹的手:“前面来消息了吗?大帅知道报纸的事了吗?我看她也是没胆子让大帅看见那篇文章,才拿我撒气。”
竹叶迟疑一下:“刚才传回来消息,说有学生在云居山示威,大帅知道了《时报》的事了,在庙里砸了杯子。可是,后来竟然出来护了那女人,然后,一直让那女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传信的人特意嘱咐说夫人吩咐了,让姐姐还是低头伏小,在这屋里长长久久呆下去,作用才更大。”
湘竹凝视着手里的茶杯,久久不语。
……
等傍晚时分,车队回到锦秋湖官邸后,百里稼轩下车头也不回,大步走向后院,梅夫人带着几位姨娘匆匆跟上去,陆静雅却冷冷一笑,对因为行动不便、刚刚在塞雪搀扶下坐上轮椅的文含樱点点头:“我回自己院子了,你小心他不定什么时候找你晦气吧……”
话没说完,忽见百里稼轩又大踏步的走回来,站在文含樱跟前,冷冷的看看她,突然一弯腰,把她捞起来,又转身,穿过险些避让不及的闵朝梅和姨娘下人们,虎虎生风的走了。
塞雪吓得惊叫一声,来不及多想,匆匆追上去。
留下在场的人各怀心思,少顷,陆静雅转身,自顾自走了,七姨娘谢琳曦也俯下身子:“姐姐,我先回去了。”
闵朝梅回过神来,微笑着点点头。
有谢琳曦带头,五姨娘汪嘉惠和六姨娘林飞仙虽然满脸愤然,还是什么都没说,告辞回去。
闵朝梅悠悠转头,看向一直脸色苍白的八姨娘朱乐珊。
没等她说话,朱乐珊已经抢前一步拽着她的袖子跪下来:“夫人,求您救救我哥哥,我哥哥肯定是被陷害的,他从来胆小,怎么敢越过大帅和卫戍司令部,直接抓人?”
湘云一个眼风扫过去,所有的仆妇都乖乖地散开,连朱乐珊的贴身侍女也胆怯的看一眼朱乐珊,退到院子外面。
“刚才大帅已经得到消息,你哥哥说假冒大帅名义、给他下达命令的是秘书室的二等秘书宋远清,”
闵朝梅不拉她,低下头看着她,颇为遗憾的开口:“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宋远清现在找不到人了。”
“那!那他肯定是畏罪潜逃!”朱乐珊抬起头,眼里闪动希望的光芒。
闵朝梅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直到把她脸上的希望都看的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那有什么用?大帅还是下令把你哥哥撤职,新的六处处长已经走马上任了。”
她看着朱乐珊脸上止不住的眼泪,伸出手,一个个掰开她的手指,把自己的旗袍袖子拽出来。
朱乐珊一下子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在地上掩住脸呜呜的哭起来。
闵朝梅脸上闪过一丝波动,她俯下身,在朱乐珊的耳边,温温柔柔的开口:“妹妹哭起来和三姨娘一样,真是我见犹怜,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妹妹的时候,还真把你当成了我们的文姨娘呢。”
说完,她转身,带着湘云远去了。
贴身丫环战战兢兢的回来,去扶地上的朱乐珊:“姨娘,地上凉,咱们快回去吧。”
朱乐珊不理她,怔怔的坐在地上,手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
百里稼轩的步子很急很快,文含樱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衣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只是低头看着脚下,东阳雕工的地板上,雕着五福临门、龙凤呈祥、事事如意、马上封侯……都是吉祥的不能再吉祥的图案,现在,却被马靴毫不留情的踏过去,抛在身后。
嬉春轩的仆妇丫鬟们都被同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大跳,幸好下午的时候湘竹已经撑起身子,吩咐大家准备文含樱回来的梳洗,因此偷觑一眼百里稼轩的脸色后,大家都在湘竹的指挥下手脚麻利的端热水、送毛巾、上茶水,在屋里摆放停当后,看看依旧抱着文含樱站在客厅中的百里稼轩,各自悄悄的退了出去。
追到门口的塞雪迟疑着想进去,犹豫再三,还是悄悄给两人关上门,自己退到廊下,抱膝坐下,心惊胆战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门一关,百里稼轩就双手一放,重重地把文含樱扔到沙发上,含樱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滚下来撞到黄花梨的茶几几脚。
百里稼轩沉着脸看她手忙脚乱的抓住沙发扶手,一句话也不说。
含樱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坐好,脸上表情渐渐变得一片平静,甚至有些漠然。百里稼轩瞪她一眼,只觉得一路走来身上已经出了汗,黏黏的很不舒服,不耐烦的一把扯开自己的风纪扣。
含樱撑起身子,一瘸一瘸的走到桌边,捞起热水盆里的毛巾,哗啦啦的拧水声在屋里响起。
百里稼轩从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因为怕站不稳,她依着桌子,黑色的旗袍衬得人越发消瘦,腰肢那里盈盈一握,却颇为挺直,透着一股倔犟。
百里稼轩心里的怒气翻腾一阵,却空落落的无处发泄,像一堆火被闷住之后,发不出来,不仅悻悻的在沙发上坐下。
含樱拧干毛巾,走回来递到他面前,依旧一语不发。百里稼轩心底忍不住又有一股火窜动,盯着毛巾看了一会儿,索性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
含樱叹口气,侧坐到沙发上伺候他脱下外套,解开衬衣的领子,拿毛巾给他擦去脖子上的汗。热热的毛巾触碰到脖子上,百里稼轩眉峰微动了一下,依旧不说话。
擦完脖子,含樱看着仍然没什么动作的百里稼轩,咬咬唇,伸手去解他的衬衣扣子,百里稼轩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低沉:“你干什么?!”
“伺候大帅梳洗。”含樱看看手中已经沾了汗的毛巾,再看看旁边的脸盆,淡淡一笑:“我腿脚不方便,还是让湘竹她们进来,到盥洗室伺候大帅梳洗吧?”
百里稼轩松开按住她的手:“不用。”
含樱扬扬眉,只好认命的起身去涮洗毛巾。
“圣心医院来了个德国大夫,对神经学很有研究,明天让人陪你去看看。”百里稼轩在她身后突然开口。
含樱的手顿了顿,继续搓着毛巾:“好……不过,已经是老伤了,不一定起作用。”
“你阴雨天不是腿会酸疼吗?而且自己也能走,神经只是受损,没有完全坏死。”百里稼轩皱着眉,不乐意的看着她。
含樱不再争辩,回来给他解开衬衣,擦身上的汗,手抚上他结实的胸膛,心里忍不住咚的一跳,脸上不争气的红起来。百里稼轩也沉默下来,随着她手的游走,呼吸不那么稳定了。
多年戎马转战,百里稼轩的身材和几年前相比,本就偏瘦的身形更加瘦了一些,但非常精干,光洁的皮肤上,左侧肋骨下方却有一处伤疤,十分显眼。含樱擦到那里,不自觉移开毛巾,手颤颤的抚上那块伤疤……
“两年前的伤。”百里稼轩忽然开口。
“项城大捷的时候,在项城外受的伤……”含樱看着那已然有些狰狞的伤疤,眼角不自觉湿润了。
“你怎么知道的?”百里稼轩一愣,毕竟当时攻城在即,自己作为一方主帅,受伤的事只有几个亲信知道,是瞒着外面的,当而时文含樱还远在千里之外的静园,哪来这么灵通的消息?
“项城大战进行到第三天,报纸上对你的报道突然含糊起来,后来报纸上说你当时秘密离开了项城前线,去沾北战线调兵了,所以后来才能出其不意攻破了项城北门,取得项城大捷……”
含樱低着头,声音有些变调:“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以你的性格,怎么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刻离开?
而且纵使需要去沾北战线协调部队,那从项城到沾北,一千一百四十公里,你一定会日夜兼程,往返九天时间足够了,可是那次,你消失了十三天……”
含樱似乎沉浸到当时的情境中,声音里带了后怕:“当时就怕你遇到了意外……十三天……总算到第十三天上,你出现在项城大捷的迎师大会上……”
她低下头,再也说不下去了,那时候的煎熬,现在都不敢仔细回想,自己在佛前跪了整整两天两夜,直到后来体力不支晕倒,也就是经过那次事件之后,连昊然下定决心迎娶章秀珂……
“当时运气太坏,被流弹擦了一下,谁知道就伤到了脾脏,结果人昏过去,仲轩和朝梅他们怕动摇军心,连夜对外封锁消息,把我秘密送到后方医院,抢救了几天才醒过来……”
百里稼轩揽住含樱,悠悠的开口:“出现在项城庆功大会的时候,其实伤口还渗血呢,架不住地方乡绅的劝喝了两杯酒,回去之后又被医生埋怨,打了一周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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