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脱了靴子,和衣在她身侧躺下。一只手轻轻揽过她,另一只手耐心地拍打着她的背。
良久,夏如安的眉头才渐渐地舒展开少许,身体也不再似之前那样紧绷。仿佛是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从黑暗的地狱中拖回了现实。
旁边的人,是谁?是谁的手,能让她这般安心?
是爸爸吗?爸爸回来了吗?
她太累了,累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翌日,天霁云开,暖阳普照。
玄阳殿的宫人一早就开始忙碌,等着床上的人醒来。
夏如安睁开疲惫的双眼,坐起身子。见面前站着一排宫人,有端脸盆的,有执着漱口水的,也有捧衣服的,眉头微皱,她不习惯这么多人伺候。
环视四周一圈,不见秋鱼和芊素的身影。“和我一起进宫的那两个丫头呢?”
“回皇后娘娘,”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宫女恭敬地回答,“她们说,怕您吃不惯宫中的东西,亲自为娘娘准备早膳去了。”
“来了来了,这不是来了吗。”那宫女的话音刚落,秋鱼和芊素就端着盘子进了门,将早点在桌上一一陈列开来。“主子看,有您最喜欢的水晶丸子、银丝卷、雪耳百合汤,还有……”
“行了行了,”芊素打断她道,“还是先替主子梳洗吧,昨日宴会上就没吃多少,这会儿该是饿了。”
秋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着手准备起来。
这边众人忙碌着,另一头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御书房内,皇佑景辰端坐在龙椅上,阅读着手中的消息。弈枫一动不动地站在桌前,等待他的问话。
“仵作那边,如何了?”
弈枫略思索道,“已经检查出来了。有几人,是被割断了喉咙或刺中致命部位而死。还有几人,身上无一处伤痕,乃脊椎骨断裂而死。可见来人手法极其娴熟。”
“那些人呢?”皇佑景辰沉声问道。
弈枫抬起头,“昨夜都派人盯着,没有机会行动。”
皇佑景辰闻言不语,他早料到昨夜之今日赶赴刑场的路上会有人来劫大皇子,因此派了大量的人手监视他的党羽。可自己监视的那些人尚未行动,就已经有人先一步动手了。究竟会是什么人,是他还没有计算到的……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神中多带了叫人捉摸不透的几分深意。
那边夏如安一面用着早膳,一面冥思着昨夜发生的事。
她记得,昨天自己特别累,睡着之后还做了噩梦。朦胧意识中,似乎有双手搂着自己入睡。那人,会是谁?记忆里,只有前世在五岁之前,自己在父亲的安抚下才能安稳入睡。就连这七年来,在夏府,也不曾睡得这般香甜。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昨夜,皇上可曾来就寝?”她怎么就忘了,玄阳殿是他的地盘。
秋鱼随即点了点头,“好像……”稍思索几秒钟道,“近二更才来的,一大清早就上朝去了。”
此刻芊素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早晨皇上派人,送了昨日东褚赠上的岽山青玉凤佩来,言是赐予主子的。还有太后娘娘,早些时候曾差人来传话,让您不必起太早,过了辰时再去请安也无妨。”
夏如安放下手中的玉筷道,“怎不早说?早已过了辰时了,头一天,不可失了礼数,免得落人话柄。还是早些去吧。”
而太后那边,实则早已等急了。想如安那孩子,她倒是极喜欢的。之前先皇也曾和她提过要不将他俩凑成一对儿。自己还当是玩笑话,没想到却成真了。
只可惜,先皇再也看不到了……想至此,几缕伤感便漫上心头。
“皇后娘娘驾到!”外头一声传报,打断了她的思回忆。便收起思绪,朝门口看去。
“臣妾给母后请安来了,”夏如安向她福了福身子,“母后万福金安。”
“来了?来,来,”太后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在旁边坐下。“昨夜睡得可还习惯?”
夏如安微微点头,“劳母后挂心了,如安睡的很香。”
太后和蔼地笑笑道,“凤鸾宫还没整理出来,这几日,你就先在玄阳殿住下,反正你和皇儿现在也算是夫妻了,也没……对了……”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去,取过一个红色的锦囊。
夏如安正好奇那是什么,太后就牵过了她的手。将锦囊打开,拿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放到她掌心里。
“这是皇佑家祖宗传下来,给历代儿媳的,如今给了你,可收好了。”说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是,如安记住了。谢母后恩惠。”夏如安一脸乖巧道。看那镯子倒是价格不菲。只是她奇怪,怎么那些个传家宝,每次不是金戒指就是玉镯子。要换成是她,一定给儿媳妇一把□□。
这时一个宫人正端了一杯茶从门外进来,便被太后挥退了下去。转头望向夏如安道,“今日奉茶就不必了,知道你急着回家看爹娘去。宫轿我已备好了,你准备一下,回府省亲去吧。还有……替我向你娘问声好,也让她有空进宫来陪陪我,解解闷。”
夏如安起身,再度行了礼。“多谢母后,您的话我会带到的。如安先告退了。”说完即转身出了德宁宫。
太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心绪复杂。自己在深宫中处了十几年,自诩阅历丰富,可竟丝毫猜不透这小丫头的半分心思。倒不是不信任她,只是觉着奇怪,明明才是个七岁的孩子,奈何能有这般成熟懂事、通晓人情世故的心智。总不至于夏丞相竟教得如此周到……
……
烈日当空,蝉声唧唧。正值八、九月交际,天气还是有些炎热的。
午后的人们大多回家睡了午觉,有的小贩也暂且收了摊,大街上只留下几家商铺和茶馆中喝茶聊天的客人。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一顶银朱华帛软轿沿着街道往皇宫的方向前行,夏如安从丞相府出来后,此刻正坐在轿内,闭目养神。
就在此刻,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不寻常气息让她陡然睁开了双眼。身为特工十几载,她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了。
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看来自己……不,是她们家,已在朝中树了劲敌了。今日恐怕,不会很太平。
轿外的芊素也已察觉到了不对劲,警惕地按着腰间的软剑,全身戒备。
“咻——”一支利箭凌空射出,直蹿向轿子,几乎贴着夏如安的鼻尖而过。同一时间,十几二十个蒙面黑衣人从暗处冲出,朝轿子方向而去。
“保护皇后!”随从的侍卫首领立马反应过来,拔剑出鞘。
一时之间,大街上尖叫连连,人们跑的跑,散的散,乱作一团。
轿外人影晃动,刀光血影。
夏如安端坐在轿内,波澜不惊。只利落地避开几支朝她疾射而来的利箭。
不到万不得已的紧急关头,她不能出手。
“啊!”刚刚被吓得完全呆住,没反应过是怎么回事的秋鱼此时脸色大变。“主……主子!”看着那插满了箭的软轿,整个人更是惊悚到了极点。差点就要朝轿子奔过去的时候,听见从里飘出一句“我没事”,才稍安了心。
夏如安一边避箭,一边提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眉头微微蹙起。
有人在帮她。她听得出,暗处有人在放冷箭。
而目标,正是那些刺客。
皇宫里,皇佑景辰静坐在桌案前,听着弈枫向他报告消息。
“皇上,”弈枫单膝下跪简单地行了个礼,“果然不出您所料,他们动手了。”
皇佑景辰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没有丝毫惊讶,似乎早就知晓一般。“皇后呢,可有碍?”
“应是无碍,听说皇后身边有个会武功的宫女护她,现已回到宫中了。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过于冷静,既不哭也不闹,安静的很。”
听至此,皇佑景辰眸子中多了几分猜测。他早看出那女子脚步轻盈,轻功甚好,却未多加注意。而昨晚,他若没记错的话,如安离席时,并未见那宫女。后来是上回在她家见着的那个叫秋鱼的丫鬟,传话说皇后劳累,先在玄阳殿歇息了。这之中……
“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这里是御书房,皇上正在忙呢……”门外侍卫的声音骤然响起。
皇佑景辰神色微动,小东西这么快就来了?“让她进来吧!”皇佑景辰对外道。复又递给弈枫一个眼神,示意他先下去。
夏如安一进门,二话不说一举跃上书桌,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直接对上皇佑景辰的视线。“在暗处保护我的人,是你派去的?”虽是疑问句,却带着几分肯定的语气。
不是宣今他们,不是她家的侍卫,更不可能是大皇子的人,她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他。
皇佑景辰暗暗惊叹,她怎么会有这般敏捷的心思?当下却也没有反驳。
夏如安见他默认,脸色一沉。“你拿我当诱饵!?”
皇佑景辰气上心头,他明明是派人去保护她的,她却这样想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腕道:“在你心里,朕就是这样的人!?朕会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