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转身递至从阶梯下来的礼官。
皇佑景辰将书信展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郯国会稍迟些来,我们先开始吧。”皇佑景辰沉声道。
一时间,宴席上觥筹交错,众宾欢畅。
☆、凤鸣
“听闻北曜的皇后娘娘自小聪颖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褚凌远坐在席位上,适时开口道,“今日乃北曜新皇登基之幸事,不知本宫能否有这个荣幸,听皇后奏乐一曲?”
皇佑景辰闻言眉头微蹙,这摆明了是让他北曜难堪,让夏如安出丑。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弹琴?即使会,也是五音不全。
夏如安则面不改色,神定自若,仿佛与她无关一般。想让她难堪?她自然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
没等皇佑景辰替她推辞,一道童音便骤然响起。“来人,取琴!”声音虽嫩,却丝毫不失威严。
皇佑景辰微愣,难不成她有十足的把握?虽然自打认识她以来,就一直觉得她的言行举止不同凡响,但毕竟才七岁,琴艺这种东西,非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四五个宫人抬过一架木琴,摆放在大殿中央。
夏如安缓步走至琴前,坐定。小巧的身子看上去与那琴有些不符。
伸出手指,试了一个音。
一声清响,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竖起了耳朵听。有的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有点心中忐忑不安,求祖宗拜菩萨,祈求上苍这次可千万别让他们北曜失了颜面。
就在众人各揣心思静候之时,一串清亮的琴声悠然响起。
如行云流水般浑然天成,倾泻而出。
一开始,婉转连绵,如珠落玉盘。让人觉得是在一片渺无人烟的山林中,一队商人正徐徐前行,时不时还惊动几只栖在枝头的鸟雀。
渐渐地,商客似乎变成了军队,训练有素地越过崇山峻岭,穿过广袤无垠的戈壁,整装待发。
不多久,琴声愈来愈热烈,愈来愈激昂,高荡起伏,令人心潮澎湃。
一时间,人们仿佛看见千军万马朝自己奔腾而来,离弦之箭从耳边呼啸而过,金鼓连天,战鼓雷鸣。
给人感觉,就像原本沿着山路蜿蜒前行的一条涓涓细流,绕过山麓,逐渐汇集成奔腾的江流,一泻千里。江河再翻过高山,冲破山川,最后汇入汹涌澎湃、惊涛骇浪的大海。
夏如安手指飞快地拨动,或捻或挑。轻轻瞥了一眼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心中暗笑。想当年,她为了出任务,可是苦练了多长时间的乐器。每天练习到手指磨出血泡,琴谱熟烂于心。其中艰苦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才知晓。
虽已时隔七八年之久,这两年她在清心苑也曾练习过的。为的就是防着若有这样一天,自己还能应付得来。没想到,还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不绝于耳,使人久久不能回神。
有人惊愕,有人喜形于色,有人暗自叹服……刚刚那大气恢弘,气势磅礴曲子,当真是出自一个七岁的小娃娃之手!?
寂静,只剩下寂静。
夏九嵩心中万般疑惑疑惑,他记得自己还没有给如安请老师教她琴啊。
褚凌远双眸微眯,心中万般复杂。这小皇后,果真有些不简单。
难道说,那个预言当真是……
皇佑景辰也惊讶了一番,自己还是有些小看她了。
“好。朕的皇后果然才华不凡。”皇佑景辰的称赞首先打破了一片寂静。“皇后才艺非凡,琴技超群,弹奏之曲如同天籁之音,人间少闻,令朕大开眼界,今特赐‘凤鸣’于皇后。”
此语一出,全场沸腾。
那“凤鸣”可是绝世的好琴,这谁都知道。
传闻远在丘朝时期,有一名曰姜文宇的贤士,精通音律。有一次偶然得到一把世间少有的好琴,每日清晨在竹林中弹奏,引得百鸟齐聚,鸾凤和鸣。世人便称之为“凤鸣”,曾与“玉婵”、“九天”并称“绝世三琴”。“玉婵”在天下分九国时,早已随荆国的沈王后一同入了葬了。至于那“九天”,也已经流落人间,下落不明。如今只剩一把“凤鸣”存于北曜皇宫内,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而现在,就这么被赐给了年仅七岁,刚封没多久的皇后,怎不叫人惊奇感叹。
夏如安则是不以为意。凤鸣?没听过。当然这也不能怪她,她对这个时空很多历史真的没有了解多少。
而坐在皇佑景辰身边的太后,是一脸的笑意盈盈。这小儿媳,先皇挑得还真是不错。
夏如安重回席位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不理会皇佑景辰投来的目光。
半晌,才终于开口,“皇上为何一直这样看如安?”难道是从她刚才弹的琴中看出什么破绽了?
“你的琴,师承何处?”印象中,天明似乎没有琴艺如此高超的乐师。
“我娘亲。”夏如安胡诌道。不过,她听过她娘弹琴,确实是不错的。
“哦?”皇佑景辰挑了挑眉,“那朕……什么时候可要去你家见识一下……”
“郯国皇女到!”殿外一声传喝。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曼妙的少女款步走入大堂。头戴金步摇,额间点朱砂,一袭鹅黄色纱裙曳地,举手投足间皆透着贵气。
那女子将右手放于左肩,行了一个自己国家特有的礼节。“郯国三皇女郯蝶瑛,代我国向北曜表示恭贺,今特献上皇女一名,不成敬意。”
这回,场上比前几次都要热闹。包括夏如安在内,也稍惊讶了一下。这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把自己献给皇佑景辰了。这郯国,她也听过,是一个女皇当政的国家,皇女的地位就相当于别国的皇子,甚至将来还有机会当上女皇的,那身份足显珍贵。南郯如此别出心裁,为的不是想与北曜结交,就是想在他们宫中安插眼线。
皇佑景辰面上不好推辞,可这份礼他又不想收。琢磨了半晌,转头望向夏如安,见她脸上毫无表情,立即用眼神暗示她。“朕的皇后觉得如何呢?”
夏如安心中一边擂鼓,一边暗骂。那个眼神她看得很明白,他就这么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她了?他又凭什么肯定,自己会帮他?
想拿她做挡箭牌,她就偏不如他的意。
于是夏如安转过脑袋,眼睫低垂,恭敬地言道:“臣妾以皇上为天,只愿能有人为皇室开枝散叶,繁衍子嗣,让北曜发扬光大,不求其他。可如安还年幼,力所不能及,一切还是全凭皇上做主。”不但将问题又重新扔还给他,话中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明显。
各臣子都只道皇后年纪虽小,却体贴懂事,宽容豁达,殊不知场上那两人的暗中较量。
而皇佑景辰则是气结。开枝散叶,繁衍子嗣?她将他当作是什么了?他难道是种马?他本觉得夏如安年纪小,就算回绝了也无不妥,顶多被人认为年幼无知罢了。哪知她不但不帮自己,而且还反咬自己一口!
好啊,夏如安,你对朕可真好。
“朕的皇后可真是贤良淑德……”皇佑景辰面上浅笑,却略带几分咬牙切齿地说。
夏如安又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眼眸微转,微微一笑道,“谢过皇上夸奖,臣妾愧不敢当。”
皇佑景辰闻言几乎要吐血,深吸一口气,愤愤道:“好!南郯这份礼,朕收下了!”
☆、相救
夏如安忽略旁边某人投来的想吃人的眼神,伸手去拿盘中精致的糕点。
“啪。”一声轻响,桌案上的茶壶被不小心打翻。茶水溅到她的衣袍上,晕开一滩明显的茶渍。
夏如安匆忙站起,转头望向皇佑景辰。“皇上,容臣妾去换件衣服再来。”见他点头,才从一侧退了出去。
“芊素,”夏如安出了大殿,找到在原地等待的芊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是。”芊素将手中的一把匕首和一些装备递给她。“主子……真的打算这么做?”
“时已至此,你认为呢?”夏如安抬头望了她一眼。
芊素点点头,她是见识过她主子的身手的,倒也不担心。
“西边宫墙外,树丛之中已备好一匹快马和一些干粮。主子,您自己小心些,秋鱼那边我会瞒过去。”
夏如安点头,抬眸望向漆黑的夜空。今天的事,她做得很险。若稍有不慎,那她……
将身形隐于漆黑的夜色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大殿内灯火通明,众人酣畅淋漓,而殿外漆黑一片,只偶有几队士兵提着灯火在四处巡逻。
一道小巧敏捷的身影凭借着些许微弱的月光,利落地翻过一面面宫墙。
“说!天牢在哪儿!?”夏如安从暗处抓过一个落单的小太监,用匕首抵着他的背脊,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小太监低呼一声,堆起一脸的惊恐,颤巍巍着声音道,“我……我……不知道……”心中还一边盘算着怎么脱身。
夏如安手中的力道重了几分,让小太监能明显感觉到痛楚,背上的皮肤已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渗出丝丝血迹。
“到底知是不知道?”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