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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 完结+番外 (阿幂)


  这正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皇后自己是个端和方正的人,能入她眼的自然是那些性子差不多的,所谓的狐媚魇道,如高贵妃一流的人物,从前李皇后瞧不上,今日依然瞧不上。
  黄女官心知缘由所在,可李皇后是有些左心牛性的,哪里是个几句话就劝得动人,不然也不能十几年如一日地明知乾元帝不喜欢,还端着性子来,所以只赔笑道:“引荐枕席这等事哪里是殿下这样光风霁月的性子做得来的。如今不过是圣上没见着凌采女,见着了凌采女,自然知道珍珠鱼木之别,谁能得圣上青眼,哪里是一次两次就能准的呢?”
  几句话说得李皇后脸色微和,点头道:“我也不是急,只不过瞧着高氏的做派,哪里象个一品内命妇。”这样明着指摘乾元帝宠妃的话,也就李皇后这个身份说得,旁人那是说不得的,黄女官自然不敢接口,只是唯唯。
  李皇后身边有个宫女叫做菀香的,今年已二十二岁了,眼瞅着还有两年就要出宫。虽然都是皇后身边出去的,得意不得意的差别天差地远,便是皇后不得乾元帝喜欢,可她身边有体面的掌事宫女放出去,六七品的小官还是配得的,若是得了皇后信重依赖,随口做个媒人,再体面些的官夫人也做得。延平帝的懿仁皇后得意的掌事宫女随珠就是由懿仁皇后做媒,嫁了东安侯庶次子,虽不能袭爵,到底一生富贵。
  所以菀香只愁没个进身之阶,这时见李皇后露了口风,心中一动,趁着给李皇后奉茶的机会,挨近李皇后道:“奴婢万死,请问殿下一句话,若是陛下见着凌采女,依然不中意呢?”
  这话就有同黄女官争锋的意思了,黄女官侍立在李皇后身边,将菀香的话听了进去,自然不悦,可当着李皇后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狠狠剜了菀香一眼。菀香恍若不觉一般,看着李皇后接茶的手顿住了,知道李皇后将她的话听了进去,立时接着道:“殿下可还记得黄女官提过的谢采女?”
  李皇后自然记得,虽然她没见过玉娘,可当日黄女官说的“再有个谢玉娘,真真不负她名字中那个玉字,眉眼精致还罢了,肌肤晶润当真如羊脂美玉一般,立在日头底下,整个人竟是隐有光华。”倒是言犹在耳。只可惜这谢玉娘不识抬举,不过扭了脚,就推伤不来,这样的人只怕也是个狐媚子,用着怎么能放心。
  
  第38章 故人
  
  黄女官听着菀香忽然提前谢玉娘上,心上一跳,暗自惋惜自己怎么将这么个佳人给忘了,忙上前一步道:“殿下,菀香说得是哩。那谢采女论样貌不如那朱氏明丽浓艳,可是真是楚楚可怜的。奴婢说句不当的话,谢采女皱个眉,奴婢是个女人瞧着都有些心软。”
  那真真是狐媚子了,李皇后听着愈发的不喜,只摆了手道:“难道我还真和高氏打对台不成?也太抬举她了。”想了想,又道:“此事容后再议。”
  菀香见李皇后这般欲拒还迎,就有些瞧不上,只是黄女官那些话分明也对谢采女上了心,若是就这么揭过去,日后再叫黄女官将谢采女举荐上来自家半分功劳也没有,白白替人做了嫁衣裳,所以一咬牙道:“奴婢以为,事不豫则不立。贵妃那里捧着朱采女,殿下若不早做决断,以殿下之宽仁只怕养虎为患也是有的。”
  黄女官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喝道:“贱婢!殿下已有了口谕,你这样絮絮叨叨,莫不是殿下还不如你吗?!”这话说得就诛心了,菀香哪里当得起这句,立时就在李皇后脚前跪了,连连磕头:“奴婢万死。”
  李皇后虽是护国公府出身,护国公也是姬妾成群的,奈何护国公夫人极有手腕,将后院统领得井井有,且护国公夫人以为以自家的权柄,李媛无论嫁去哪家,夫家都不敢对她不敬,所以将爱女护得极为周全,直到李皇后到被赐婚前,都不曾接触过妻妾争宠这样的阴私。而等赐婚圣旨下来,护国公夫人已然没时间教女儿了,李媛身为未来太子妃与护国公一家已有君臣之别,虽还在护国公府中,身边使唤的人一概换成了宫里出来的宫娥内侍并掌事女官,别说的护国公同他两个儿子见不着李媛,就连护国公夫人要见李媛都得递帖子求见,得李媛召见了,才能入内,母女姑嫂们说话,一旁有掌事姑姑在,哪里能说那些。
  所以李媛虽能执掌宫务,可对着这些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十分粗疏,又时常自重身份,不肯放下身段,做出的事有时看着倒也高明,偏偏半途改弦易张。譬如采选新人以分宠,可真到了要她推个新人往前去的时候,偏又不以乾元帝喜好为主,只看自己好恶,导致前功尽弃。也亏得她正位中宫,若与高贵妃同为妃嫔,只怕早叫高贵妃整治死了。
  所以李皇后虽也知道菀香的话成理,到底放不下身段,就搁在了一旁,只她倒也知道,菀香那番话虽存私心,也是为着她好,就道:“我也知道你一片忠心。黄女官,赏她十两银子。”
  至此菀香知道事不可为,十分失望,又想着自己已经二十二岁,如今只盼着皇后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到她年满二十五岁,可以放出宫为止,不然椒房殿里换了主子,自己这些前皇后的旧人难有好下场。
  不想朱德音倒是帮着了菀香一把,自朱德音侍寝之后,一连两旬,她同高贵妃两个将乾元帝都留在了昭阳殿,而在朱御女进宫前,高贵妃也有段日子没盛宠如此了,正当宠时的高贵妃许还能拦了这次采选,也就没朱德音朱御女了。过了数日,朱德音虽没晋位,却得了封号丽,从此唤作丽御女。
  未央宫中的陆淑妃,王婕妤等人的宫中都换了一批瓷器,就连李皇后也犯了心口疼。黄女官见机道:“殿下何苦和陛下赌气呢?陛下为天下之主,殿下就是低个头,软个声气,世人知道了,也只说殿下贤良的。陛下得了殿下好意,哪有不来椒房殿的道理。”
  这一回李皇后终于听了进去,就依着黄女官的意思,令凌蕙往温室殿走一回,说是送汤,实则是将凌蕙送在乾元帝眼前。以李皇后同黄女官的推测,乾元帝见着同高贵妃年轻时有六七分相像的凌蕙,即便不纳了,也会另眼相看。凌蕙如今在椒房殿当差,她得了乾元帝青眼,椒房殿自然也就受益了。不想乾元帝虽将凌蕙招了进去,却不曾正眼瞧她一眼,李皇后同黄女官得知,各自失望。李皇后到了这时,颇有点自作孽的感慨,若不是她力主采选,哪能开门揖盗。
  还是黄女官又想着了前些时候菀香的话,又向李皇后进言:“殿下不若召谢采女来瞧瞧、奴婢打听过了,谢采女在掖庭倒是不爱出门,不像个轻狂的。”李皇后这时已然心灰意懒,只说了一个字:“准。”
  黄女官领了李皇后口谕,不一会就将玉娘带进了椒房殿。
  椒房殿,以花椒树的花朵制成粉末和泥涂墙而得名,取其芬芳,温暖,多子之意,偏李皇后入住椒房殿七年,膝下依旧空虚,且恩宠衰微,稀见帝颜,李皇后着急也是应有之义。玉娘跪下去给李皇后磕头时,嘴角就带了些笑意。
  李皇后坐在殿中的凤座上,居高临下,只瞧得见玉娘浓黑光亮的发髻,和发髻上插着的长长的银钗。因见玉娘执礼恭敬,李皇后的心情略好了些,对着黄女官微微抬了抬下颌。黄女官会意,向玉娘道:“谢采女,抬起头来。”
  玉娘抬头抬得极慢,李皇后先瞧见她洁白丰满的前额,而后是画得细细长长的双眉,下头一双秋水眼,清清泠泠,再下去是一管直而挺的琼鼻。
  李皇后原本虚虚搭在凤座扶手上的玉手忽然收紧了,整个人向前倾:“你是谢玉娘?”
  玉娘缓声答道:“回殿下话,奴婢谢氏玉娘。”她说话的声音虽不若寻常女子清亮,却是低徊婉转,别有系人心处。
  那个凌蕙有些像高氏也就罢了,偏这个谢玉娘竟像个死人!当日的毒酒,白绫是乾元帝令她亲自送过去的,与白绫毒酒搁一块儿的不是匕首,而是一双玉璧。那个才十六岁的女孩子,当着她的面笑着喝下了毒酒,又笑着闭上了眼。
  李皇后只觉得后心微微有些汗湿,嗓子也有些哑,像是许久没喝水一般:“你是哪里人士?今年年岁几何?你父亲是谁!你母亲又是哪个!”玉娘跪在地上,雪白的脸上带了些惊恐,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没了一开始的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回殿下,奴婢是东安州阳谷县人士,今年一十五岁,三月初八才过的生辰。父亲谢逢春,母亲谢门马氏。”
  是了,应选的采女祖宗三代都是查过的,哪里来的鱼目混珠,哪里来的李代桃僵。当日她亲自摸过的,心口没了热气,是当真是死透了的。且说话声音也不象,当年她的声音可真是好听啊,娇脆甜蜜,没有一丝烦恼的样子,叫人听见就从心里欢喜起来,哪里是如今这种声音。
  李皇后按着扶手的手慢慢松了开去,又把跪在地上的玉娘看了回,李慢慢道:“当日朱御女等来谢恩,你为什么不来?”她眼看着地下的谢采女眼圈儿又慢慢地红了,匍下身去:“原也是奴婢自己不小心,不干朱御女的事,请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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