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得景晟缀朝七日后复又上朝之后,依旧回到阿嫮灵前,与景宁两个一左一右,如同民间的孝子贤孙一般地寝苫枕干,景淳看着,他二人这般,哪里敢回去,也一般做个孝子样儿来。
忽忽一月,还是大臣们苦苦劝诫了,景晟方回自家寝宫歇息,景淳看着景晟回宫,只以为自家也好回王府时,不想景宁求了旨,道太后虽不是他生母,却与他有再生之恩,愿守灵七七四十九日,景晟准其所请。
谢显荣看着这样,愈发觉着景宁是个内心藏奸的,便指着一些公务求见,景晟自是召见。谢显荣先将些公务回了,待得景晟点头之后,又做个忠心臣子与好舅舅的模样,劝导说:“圣上,不是臣多嘴,您瘦成这样,莫说是臣等看着忧心,便是先帝太后在天之灵看着,也要不安哩,且到底您是圣上,身系黎民万物,万事总要您做主才是名正言顺。”
景晟听着这几句,就将脸色放了下来。他本就不喜谢逢春谢显荣父子,从前碍着是母后的父兄,不得不给几分颜面,如今即知母后不是谢家女,自家更与谢家毫无干系,哪里耐烦与谢家啰嗦,且若是谢怀德还罢了,倒是个玲珑人物,也有些儿羞耻心,可这谢怀德算个甚?常说人有数种:有才有德、有才无德、无才有德、无才无德,这谢显荣虽不好算是无才无德,却也与有才无德干系不大,不过是个无德的庸才罢了,这会子言语含混,怕是欺他年幼,有了甚心思哩。
谢显荣见小皇帝垂眼看他,双眼黑漆漆的且瞧不清悲喜,心上先是一沉,余下的话再不敢出口,低了头道:“还请圣上保重。”
景晟又将谢显荣看了眼,这才道:“谢卿家还有甚事?”谢显荣便是名利心再重些,听着景晟这话心上也不由一沉,且他也不是无知无觉之人,知道景晟待外家素来勉强,如今太后一去,只怕更要生疏冷淡,怎么肯就此退去,又做个悲伤模样道:“太后病重时曾召臣妻入宫,实是不放心圣上,谆谆嘱咐,令臣等善加留意,故而臣看着圣上饮食减少,形容憔悴,实在,实在愧对太后嘱托,心上万分不安哩。”说了伏地而哭。
景晟将手上奏本掷开些,靠了椅背,口角一动,轻声道:“舅舅不必如此。母后临去前,也拉了朕的手细细叮咛,朕必不敢辜负了母后嘱咐,舅舅只管放心。”
谢显荣听着景晟这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险些露出笑容来,亏他还记得太后故去不足十日,又将喜色收敛了,却是往前膝行了几步,压低了声道:“圣上,有句话儿,臣忍耐了许久,虽说疏不间亲,可臣也是您舅舅,不知说得说不得。”
景晟神色不动地道:“什么话?”谢显荣道是:“太后崩逝,天下无人不悲,连着臣一双儿女提及太后也常泪湿衣襟,可臣这几日看着赵王殿下,虽也是形容瘦损,较之晋王殿下倒是好上许多,还把持得住的模样。”说着,又向景晟看了眼,见他脸上一点没怒气,倒是迟疑起来,只话已出了口,倒是不好收回的,又跪正了些,道是:“是以臣以为,赵王殿下倒是个有决断的,许是圣上肱骨哩。”
景晟仿佛不知谢显荣意在离间,又将折子拿在了手上倒是:“舅舅若是无事就回去罢,与外祖父说一声,还请他保重。”谢显荣听说,磕头领旨,这才退出。谢显荣这里才退出,景晟便嗤笑了声道:“娘哩,瞧瞧这些货色,如何配做您母族,没的给您脸上抹黑哩。”
如意不知阿嫮身世真情,蓦然听这景晟这几句话再想及太后驾崩得忽然,且驾崩前又与皇帝独处了片刻,自是吓得手足无措,一声也不敢吭。若他是个外臣,还好请辞,偏他是个内侍总监,哪里走得脱,没几日将自家也吓得病了,又过数日,竟是一病而亡,这是旁话表过不提。
只说待得四十九日后太后灵柩移至春晖殿偏殿安置,景晟方将太后遗诏颁布,诏中先有勿以宫人相殉之语,又道是“我之本宗,幸缘姻戚,既非德举,又无长才,但以外戚奉朝请,则为幸矣。” 此诏即出,朝野自是无不称贤。景晟又亲自召见谢显荣谢怀德弟兄,使他们自家上表辞官,事已至此,谢显荣谢怀德二人便是再恋栈权位也不得不从。
说来,谢逢春蓦然听着自家女儿这般无情,将自家哥哥子侄前程亲手断绝,又气又急又恨。可太后与皇帝两个自是他不敢气恨怨怪的,而两个儿子也是苦主,更怪不着。细想了回,倒是得着了主意,只以为自家落得这个下场,全是太后想起了儿时辛苦,兼佩琼又叫马氏欺负了多年,是以怀恨,故而要断了他们家的富贵。
谢逢春越想越是有理:太后小时在甘露庵住着,虽四季都有衣裳银两送去,可那些尼姑们哪个是好的!一个个佛口蛇心地,还不知叫太后吃着多少苦楚哩,都都是马氏不慈的缘故!她若是是个慈母,早早将太后接回来,太后固能少吃辛苦,更能与家人亲热些!
还有孟氏,便是有些骄傲性子,也不曾觊觎她的正室位置哩,不过挑些吃穿又能如何,马氏这个贱人偏是容不下,活生生地将人逼走了,连个下落也无有,又怎么能怪太后心上愤怒怨恨,不降罪已是有情的了!
谢逢春越想越是觉着有理,直将一口毒气都呵在了马氏身上,顾不得自家已是六十出头的人了,脚下生风地赶到了马氏居处要寻马氏算账。
不想马氏也收着了消息,正怨怪“玉娘”无情无义,自家死了就死了,还要害两个哥哥,正在房中哭,她心中虽怨恨,到底还不敢咒骂太后,便将孟姨娘的名字咬来嚼去的咒骂,叫谢逢春听个正着,谢逢春正是气恼的时候,听着这番话,自燃烧火上浇油一般,挥开迎上来的丫鬟们,直冲进内室。
马氏正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哭,蓦然听着有人闯入,不免抬头要看,不想这一抬头,还不及看清来人,脸上已着了一掌,用力之大,直将她打得向后仰倒,又听来人骂道:“我把你这个不贤嫉妒的贼婆娘!早知你要拖累我一家子前程,我就该早早休了你!”而后不待马氏起身,一拳一拳地马氏身上砸去。
马氏虽全未瞧清来的是哪个,可能说这话的除着谢逢春还有哪个?自然又是委屈又是愤怒,把一个胳膊挡了头脸,一面要挣扎着起身,不想她已是将七十的人了,又养得身体肥胖,一时间哪里爬得起来,偏房内服侍的丫鬟们瞧着谢逢春目眦欲裂的模样,更是吓得手脚发软,都不敢往前。
马氏本就心中气苦愤怒,再叫谢逢春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儿发泄,顿时也撒起泼来,竟是叫她自家挣扎起身,就往谢逢春身上撞去,口中骂道:“贼砍头的老不死!你今儿要杀不死我,就是小老婆养的!”
谢逢春叫她这一场骂,更是火上浇油,一眼瞥见罗汉榻旁的几上一只正吐着香烟的泥金香炉,抓起就往马氏身上砸去,也实是不巧,马氏这个把头低下来往谢逢春身上撞,偏谢逢春又是含怒出手,两下里这一凑,马氏顿时头破血流。一下从罗汉榻上栽倒在地,挣扎得几下便不动了。
这一下变起俄顷,莫说是谢逢春吓得呆了,马氏房中的丫鬟们也吓得四散奔逃,口不择言,更有糊涂些儿的连声嚷着国公爷将夫人打死了,将整个承恩公府都炸了起来。
且别说马氏身有诰命,又是太后之母,她的丧礼是由礼部主持,便只说承恩公身是国公,府中备有长史在,马氏死得蹊跷也是瞒不下的,是以此案就由有司报在了景晟面前。
景晟听闻谢逢春竟是殴杀发妻,他本就不喜谢氏一门,看着谢逢春带累母后失了颜面,自然大怒,当时下旨以太后将将故去,不忍诛杀其父,且念其年迈,又身在八议,故而免死,谢逢春夺爵,贬为庶人,连着谢显荣的世子位也一并夺了。朝野听闻景晟处置,倒也无人不服。
既然谢逢春不再是承恩公,先帝所赐的承恩公府自然住不得,依律由朝廷收回。又说谢逢春由一届商户因“女”得贵,一跃而为公爵,可说富贵已极,不想不过十数年又回了原样,从前那一场富贵,回头再看,竟如一场梦一般,因此就有戏班将谢家故事编了出戏来,唤做《一梦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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