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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 完结+番外 (阿幂)


  冯氏听在这里,心下暗伏,道是:这般教养着,若玉娘这一胎果然是个太子,这五皇子日后自然是助力。若依旧是个公主,依着如今母子俩的情分,与亲生的又有什么差别呢?这样的深谋远虑,怨不得谁也比不过她呢。
  玉娘余光里瞥见了冯氏,摸了摸景宁的头,与他道:“好孩子,你去瞧瞧阿琰的字写得如何了,没写完二十页大字不许她出来。”景宁听了,点头答应,又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在玉娘腹部轻轻摸了摸:“弟弟,你要乖呀。”说了,这才退了下来。
  一离了玉娘身边,景宁脸上就端肃起来,颇有了些皇子风范。在景宁心上,玉娘便是他亲娘,待得行至冯氏身侧,认得是承恩公世子夫人,绷着的小脸便露出笑容来,看着冯氏要与他行礼,忙侧身避开,问了冯氏好,这才往景琰所住的偏殿去了。
  看着景宁出去,冯氏这才过来与玉娘见礼,觑着玉娘脸上神色平和,这才壮起胆来将谢怀德信上所说与玉娘回了,只马氏所说半个字也不敢提,又小心翼翼地道:“如今正往京中来。”玉娘唔了声,道是:“郝文胜是何许人,可要查仔细了。”
  冯氏回道:“是,世子已吩咐人盯着去了。”玉娘轻轻笑道:“嗯,大哥哥办事我还是知道的。不过母亲这会子怕是心疼着二姐姐,要我与她做主呢,到底是母女,这也难怪她。莫说我管不到人家事,便是我能开这个口,齐瑱心上不服,一样不能和睦,不若叫二姐姐改改脾性,待得二姐姐改过了,再与齐瑱相见,有个惊喜,许就将前事一笔勾倒了。”
  冯氏素知玉娘聪明,却不想她灵慧至此,仿佛对马氏所为亲眼目睹一般,自然不敢说个不字,赔笑道:“殿下真真明见,母亲听着二妹妹吃了那番苦头,哭了一夜,只悔从前没有好生教导,以至于有今日磨难。只是母亲虽心疼二妹妹,更疼殿下呢。这是母亲亲手为小殿下缝的,又贴身放了好些日子,母亲是没出过痘症的。”说着便将包袱亲手打开,将里头两套雪白的小衣露在玉娘眼前。
  就有珊瑚下来,从冯氏手上将包袱接了过去,奉在玉娘面前,玉娘探手将衣裳一翻,见针脚细密平整,脸上就露了些笑容,莫说是马氏不能想着为她做衣裳,便是马氏想着了,这等工整的针脚也不能是她那个年纪的人做得来的。且冯氏说那番话时,语声格外平正,分明是心上有怨气,想来是她做的,不知何故叫马氏冒了名去,因此与冯氏道:“嫂子与我回去谢过母亲,只说是我说的,多谢她费心,只是针线活做着伤眼,我又如何忍心呢?叫母亲日后不要做了,她的情意,我自心知。便是嫂子这番情意我也一样知道。”
  冯氏听见玉娘这番话,心上一跳,猛然抬头将玉娘瞧了眼,看玉娘脸上含笑微微,口唇微微翕动,又垂下头去,道:“妾能有什么能为呢,妾迟钝愚蠢,唯一能搁在殿下面前的,也唯有一片忠心罢了。”
  玉娘颌首,又问了家中诸人安好,冯氏一一回答,因看玉娘脸上略有疲色,便起身告辞。玉娘也不虚留她,摆手令她自去。
  不说玉娘这里自去歇息,只说乾元帝那边,景和即已赐死,吴王府自然收回,府中原有的家具摆设一概由内府局收回,连着书房中藏画等也一样,一番清点整理直至今日才清点整理完毕,由楚王携了清单来见乾元帝。
  
  第298章 洛神
  
  乾元帝将清单接在手上瞧过眼,旁的倒也没甚,不过都是他当时赐下的,便是有些新添的玉山玩器等物,也与景和成婚时的礼单对得上,唯有无名氏所画洛神两幅,倒有些儿奇怪,便是要送礼,总是大家手笔,如何送个无名氏?乾元帝一时兴起,便命楚王送上。
  楚王得着旨意,转身出来叫小太监去拿着他的手书去开了箱,将已封存的洛神取了来,奉在乾元帝案头。
  乾元帝将画卷瞧了眼,朝了昌盛一颌首,昌盛叫了两个小内侍过来,跪在乾元帝跟前将画卷徐徐展开。先打开的那卷,画轴底下有一道裂痕,仿佛叫人撕过,上头是一个水墨洛神,衣带凌风,罗袜生尘,侧着身子,只露出半张娇颜,并无眼眉,唯有朱砂点就的一点红唇。虽不是名家手笔,可意态宛然,彷如真人。乾元帝眉间不由一皱,便使内侍打开了第二道画轴,上头依旧是个水墨洛神,简笔勾勒,这回是个正面,云鬟雾髻,娴体绰态,犹如流风回雪,粉面上焦墨点就的明眸顾盼有神。
  乾元帝只觉得画上佳人仿佛熟识一般,上前两步从内侍手上抢下画来,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回,脸色不由由红转白,转而又涨得红了,眉头皱得更紧,楚王见乾元帝脸色不对,乍了胆子道:“圣上,可是这画哪里不对?”乾元帝头也不抬地道:“这洛神你在哪里搜着的?”楚王听着乾元帝声口不对,心上愈加警惕,加着小心地道:“在废人书房中。”乾元帝抬头将楚王盯了眼,楚王叫他看了这眼,不由自主地将头低了下去。
  乾元帝亲自将画轴卷起,往书案上一扔:“将这两幅画从清单上划去。”楚王哪里敢问句为甚,连忙答应。乾元帝待要叫楚王退下,忽然又问道:“这样的画,可还有?”楚王忙道:“只这两幅,再没了。”乾元帝点了点头,这才挥手令楚王自去。
  待得楚王退了出去,乾元帝复将两卷画轴都展开,并排铺在书案上,瞧一瞧侧立的洛神,再看一看迎面而来的洛神,连着手也有些儿抖。
  昌盛在一旁瞧着乾元帝脸色不对,壮起胆子往书案上一瞧,心上也忽然一跳,忙将眼转开,略定一定神,这才往画轴上又投去一眼,这一看,忙悄悄地将乾元帝瞧一眼,却看乾元帝将画轴都卷了起来,一手按在画轴上,顿了会才道:“锁进内库,无朕旨意,哪个都不许动。今儿这事,外头若是有传出一字半句,仔细你的狗头。”昌盛垂目屏息答应了,将画轴捧起,脚下发软地退了出去。
  楚王难得见着玉娘,自然不能认得,可昌盛是乾元帝身边人,几乎是日日与玉娘见面,将玉娘的形容记得清楚,那两幅洛神虽未画清形容,可那姿仪神态隐约便是玉娘。叫昌盛惊恐地是,这画儿是挂在废人景和书房内,其用心不问可知。连着他昌盛都能认出,何况乾元帝。只乾元帝命人将画轴收起,莫不是不肯计较?
  正如昌盛所想,乾元帝看着头一幅洛神时,只觉着有些儿眼熟,待看着正面,那脸庞眼眸,正是平日熟识的,而洛神又是哪个?却是当年曹植仿宋玉所作中叙述自家在洛水边与洛神的邂逅相遇和彼此间的思慕爱恋,但由于人神道殊而不能结合,赋中尽诉悲伤怅惘之情。
  乾元帝虽不好说个允文允武,可也是名家大儒教导成的,如何不知道这典故由此可见,景那小畜生原来是存着龌蹉的心思,想是叫母子名分隔绝了,无由亲近,这才生恨,这才处处与玉娘过不去,好将她毁去。
  且乾元帝虽不肯承认,可他心上到底知道论起年貌来,玉娘同景和确也相称,是以格外恼恨,只说是若是早知那小畜生这等悖伦无耻,就该将他挫骨扬灰!
  只是他心上虽知道此事不过是景和自家起了心思,玉娘那头知道也未必知道。且玉娘一动,前后扈从极多,其中更有辛夷、杜若等他使出来的人,自然没甚可疑之处,可这口气到底堵在心上,是以见着玉娘时,脸容也不比往日温柔。
  玉娘接着乾元帝圣驾,见他形容异常,便加了些小心,从宫人手上接过茶来,亲自奉与乾元帝,又含笑道:“圣上今儿来的倒早。”乾元帝接过茶,却不去喝它,只把眉头一挑口角带了些笑地问:“朕早来不得么?”玉娘听着这句,脸上带的笑也淡了,撤开两步,侧了螓首道:“圣上也知道我是个愚钝的,若是哪里做差了,圣上直说便是,那样的话,我听不明白呢。”
  乾元帝原不想与玉娘计较,不过是一见着玉娘的面儿,便想起景和对她的心思来,虽知怪不得玉娘,到底呷醋,是以出口就带了酸味,哪晓得玉娘竟是不肯顺从,醋意更深,便道:“你哪里愚笨了,你若是愚笨又怎么哄得我信你呢?”
  玉娘听着这句便知道不妙,只以为乾元帝不知哪里听了甚话来,又疑了她的出身,眼睫颤了颤,珠泪便落了下来,侧过身道:“原来圣上竟是这样看我的,可我竟不知道我哄着您什么了。”她这一侧身,其身姿形容便与那副洛神像了七八分,能画到这样神似,可见用心之深,乾元帝醋意更深,哼了声道:“你不知道么?想来景和的事,你也不知道了。”
  玉娘只以为是自家将谭氏送去,到底引得乾元帝疑心了,因而含泪道:“这话我更不明白了,刘废人的事都是圣上您决断的,唯有吴氏,妾倒是替她求过情,可看的也不是刘废人,却是她母亲谭氏。谭氏为着这个女儿自承死罪,其情可悯,妾也是做娘的人,哪能坐视呢。”说了,珠泪儿簌簌而下。
  乾元帝听着玉娘称景和为刘废人,又比出谭氏来说话,倒是气平了些,抬头看了玉娘一眼,见她哭得珠泪婆娑,心上先就软了,待要拉着玉娘的手哄几句,才捏着玉娘的手,就叫玉娘甩开了,只看玉娘哭诉道:“我做错什么了,您倒是告诉我知道,日后我都改了也就是了,这样没来由的东一句西一句,我怎么听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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