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中哪个不知道,罪过可惜两个词在合欢殿是没有的,莫说摔几个花斛茶盏,如今但凡有好物件儿进贡,乾元帝都往先合欢殿送,由着昭贤妃挑拣,昭贤妃不喜欢的,才往他的内库放,这会子反说什么节俭,简直是将李皇后的面皮剥了往地上扔,直气得李皇后又倒在了牀上。
李皇后这一气倒,满宫上下对着昭贤妃更多些敬畏之心。尤其那些常往合欢殿走动,盼望着偶遇乾元帝好分些恩宠的,倒是识相了些,不敢轻易再来招惹,只怕昭贤妃反面。
陈淑妃看着这样脸上虽不露痕迹,心上到底焦灼,向着景和道:“都这些日子了,如何没查明合欢殿那位到底是哪个的孩子!”景和手上摸着同心如意佩,玉佩下缀着紫红杂银丝梅花络子,一面瞧了陈淑妃眼,微笑道:“儿子傍晚带景明来,母妃好生照应了。因着他对昭贤妃无礼,父皇很不喜欢,不许他与高母妃见面,可怜的孩子可是哭坏了。”
高贵妃从前得宠时,常仗着景明将乾元帝截到她昭阳殿去,陈淑妃并不是个心胸宽大的,听着景和说高贵妃母子得罪,只有喜欢的,淡淡道:“你父皇原就是个偏心的,从前看重高氏时,将她的儿子也一并看重,宠得那母子三人骄纵无比;如今他满心都是合欢殿那位,自然瞧不上骄纵的三皇子,与高氏母子来说也算是因果自尝。“景和抬眼对着陈淑妃一笑:“这是高母妃不会教,昭贤妃那样聪明,不能将孩子教成那样。”听着儿子夸自家对头,陈淑妃皱眉看着景和,景和只道:“五弟抱去了她那里。虽说着是待得伤好了就送回来,可儿臣瞧着,未必。”
陈淑妃想了想,脸上就露了些讥讽地笑容:“也是。她连着你父皇这样的人也能哄得住,何况个孩子,到时母子俩个依依不舍,你父皇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分拆。”
景和垂眼想着景宁紧紧靠在昭贤妃怀中的模样:“是以儿臣请母妃好生招呼景明。待得景明多来几回,母妃再将高母妃请了过来,好叫她们母子团聚,让高母妃好好抚慰抚慰景明受的委屈。”
以高贵妃的性子,本就对夺了她宠爱的昭贤妃嫉恨不已,如何能受得住她们母子不过是因为景明几句无心之言就叫乾元帝分拆?自然是将口毒气都呵在了昭贤妃身上,以高贵妃的性子,多半就有好戏看了,想在这里,景和缓缓地将手上的同心如意佩握紧。
实在是不用景和这般谋划,高贵妃这里看着景明叫不来,便亲自走了趟,也叫张让跪拦在了广明殿外。高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景明哪里出了错儿,乾元帝将他禁足了。待得景明去了承明殿几回,而后陈淑妃又将她也请去了承明殿,母子两个在承明殿碰头,景明果然与高贵妃诉说了委屈,高贵妃当时就气个仰倒,满面是泪地道:“我可怜的孩子。”只身在承明殿,也不敢咒骂玉娘,怕陈淑妃将话传出去,母子俩到底是抱头痛哭了回才罢。
高贵妃好容易忍回了昭阳殿,随手抓了个斗鸡缸就要砸出去,忽然想起李皇后的遭遇,生生忍住了,咬着牙同陈女官道:“此事必是合欢殿那妖精捣的鬼,我只不知我的景明如何她了,竟叫她这样刻薄!”又发怒道,:“这个贱人可别叫我抓着什么把柄,不然我必叫她没有下场!”
陈女官劝道:“娘娘何须气到这样,奴婢以为,圣上也不过是一时恼怒,娘娘哪日亲自往圣上面前求一求也就好了。且奴婢大胆说句,这对五殿下也是好的,好叫五殿下知道,凡事要自家争气。娘娘可只指着五殿下了。”
高贵妃听了这话,气才略平,又向陈女官道:“你的话也有理,只是叫我如何甘心!你往我家传个信叫我嫂子递个帖子来,我只不信就拿那个狐媚子没法了。”陈女官看高贵妃气得那样,知道劝不转,也只得罢了,依言出去传信。
却是高家如今也出了点事儿,原是高贵妃的那个侄儿欢哥,前年才新娶的妻子,去年得了儿子,原该正该是夫妻和乐的时候。偏欢哥正是少年情热的时候,不耐就旷,就与徐氏身边的丫鬟春晓扯在了一起,只瞒着徐氏与妻子知道,还是那春晓怀了身子,自家跑到欢哥媳妇那里哭诉,求欢哥媳妇给她母子一条活路才事发。不想那欢哥媳妇看着温柔,却是个有决断的,当时一口咬着欢哥根本没提过这事,所以春晓不知道是和哪个野男人怀的杂种,要赖在主子头上,当时就叫婆子们将春晓拉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这二十板子打下去,寻常娇弱些的女孩子都受不住,何况春晓有孕在身,又有少奶奶的人在一旁看着,打板子的婆子要手下留情也不敢,二十板下去,春晓下身已是血流如注,莫说是孩子了,便是春晓自家的命也没保住。
偏高家是自高贵妃得宠后才起的家,哪里来的家生子。如今在归德将军府服侍的下人,一半儿是徐氏陆续买回来的,还有一半儿签的是活契,春晓偏就是签的活契,且日子眼看着就要到了,她见惯了富贵,不肯回家吃苦,这才勾搭了欢哥,哪晓得搭了条命在里头。
春晓自攀上了欢哥之后,她的父母兄弟也都巴望着女儿能做欢哥的姨娘,日后再生下个小公子,一家子就都有靠了,哪里晓得春晓叫欢哥媳妇打得一尸两命,顿时就闹了起来,一口咬定是欢哥,叫嚷着若是高鸿夫妇不给个说法,就要闹去衙门。徐氏无奈,只得给了三百两银子,两家铺子,才将此事抹了去。
出了这样的事,徐氏不怪着自家儿子胡闹,反说是儿媳妇不懂事,将媳妇叫到面前教训,只说是媳妇不贤,这才逼着丈夫胡闹。不想欢哥媳妇即敢打死丫头,自然是有气性的,听着徐氏这些话,哪里肯忍,当时就说了些若不是欢哥胡闹,哪里会出这样的事,都是徐氏平日没教导好的话。这话险些将徐氏气死过去,当时就将身边一个卖死了的丫头开了脸给欢哥做姨娘,生生将欢哥媳妇气回了娘家,如今两亲家正闹呢,直搅得徐氏头昏脑涨,对着宫内新闹的这一出新闻一些儿不知道,忽然听着高贵妃见召,倒是不敢不去,满口答应了:“劳公公走这一趟,娘娘见召可是有什么事?”
内侍就将五皇子摔了场引出的事与徐氏交代了回,徐氏听了忙道:“公公回去与娘娘说,妾明日就递帖子。”又把了个装满银子的荷包与内侍,将内侍送出去,想起高贵妃失势如此,自家唉声叹气了回。
又说乾元帝这般偏爱昭贤妃,冷待李皇后,满朝上下哪个不知道,唐氏虽不能进宫,也无有脸面在外走动,还是隐隐绰绰听着了,即气且恨,却也是无法可想,便将一口气都出在了当年一力运作叫女儿参选太子妃的护国公身上,看着他就哭诉叱骂,只闹得护国公在上房呆不住。
而护国公如今日子也不好过,他叫乾元帝薅了实职,赋闲在家,便是他自家不明白,幕僚们也都能点明白,这是乾元帝为护昭贤妃才出的手。一个国公值什么?没个实职,不过是白吃饭的闲人!如今已是这样,若是叫那昭贤妃再生个皇子下来,只怕真容不下李皇后了。虽知情形如此,可帝心偏向,昭贤妃为人又狡诈,又肯约束家人不闹事,一时拿着她也是无法可想。
第164章 种因
更有桩如今乾元帝都不许唐氏进宫,也不许椒房殿的人除外走动,是以连着交通消息也不能。而在前朝,那位昭贤妃虽然擅宠,却也没什么恶行传出来,也有看不惯乾元帝“宠妾灭妻”的,上书劝谏也捏不住她什么把柄,都叫乾元帝打了回来,几回一来,自都偃旗息鼓起来,直叫唐氏急得几欲发狂,坐卧不宁,跟前服侍的,动辄得咎,人人自危。
也是唐氏心上不痛快,看着李琅日日茹素,连着房门也不出一步,一副心如槁灰的模样,更是刺心。竟是忘了李琅起先茹素的时候,还是她默许的,不独默许,还故意地向外传扬,好叫长安大公主没脸的事,亲自走到李琅房中,叱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过说你命里缺了金,你就做出这幅不死不活的模样,你这是给谁瞧!如今家里不比往常,你不独不知道分忧,还这样任性,自打你父母双亡,我当你女儿一样照拂,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李琅叫唐氏骂得十分委屈,乾元帝之所以拉拢她与顾应祥的婚事,还不是为着祖父祖母要将她许与那赵腾。本来以为,那顾应祥虽没什么出息,可到底是乾元帝亲自开的口,顾家多少要给她些颜面。不想顾家虽是尚主的人家,却是十分凉薄,多嫌着自家祖父姑母失势,就指着八字不合退亲,这样的羞辱叫她受着,如今竟是连委屈也不许了。
因着父母早亡。李琅打小儿跟在唐氏身边,祖母到底不同母亲,唐氏的性子又颇有些专横,故此李琅看着大方稳重,内里却是有些怯懦的,听着这番话,口中不敢如何辩驳,心上却是抑郁气闷不已。
李琅自解除婚约以后,心上一直不快,再叫唐氏这样一番训斥,隔着两日就病倒了,起先只是吃不下,唐氏还以为李琅是闹脾气,还说:“即吃不下,饿两日就好。”不想过两日李琅就浑身无力,发起烧来。唐氏到了这时也醒过神来,懊悔自家不该拿着孙女儿迁怒,忙拿了护国公的帖子去请太医。太医过府为李琅诊了脉,断了是心思郁结的缘故,开了几贴安神汤来吃。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这药吃下去,病势反倒更沉了些,原本还能走动得,如今竟是渐渐着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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