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本就有怒气,叫吴桐这几句一说,脸上都青了,一旁的黄女官看着这样,只得勉强上来劝导,因道:“狗东西!下去,没看着殿下生气吗?昭贤妃再如何,也要敬殿下是皇后,难道她还敢与殿下强吗?”
不想她这话,恰是适得其反,愈发激发了李皇后的左性,李皇后只冷笑道:“说得好!我倒是要瞧瞧,咱们圣上眼中温柔知礼的贤妃是怎么尊重我这个皇后的!”说了就在宝座上坐了。
少时玉娘就到了椒房殿,玉娘这回来也是有意生事,因向昌盛道:“昌内侍。”昌盛将玉娘的一只手扶着,微微含腰道:“娘娘有什么吩咐?”玉娘瞧了椒房殿眼,轻声叹息道:“我蒙圣上垂爱之后,圣上就教我随殿下住着,由殿下照拂。如今再来,想起从前的日子,竟是恍如隔世。”
昌盛听着这话,果然以为这位昭贤妃是想起从前在李皇后跟前讨生活的辛苦来,又怕这会子进去,李皇后拿着皇后身份与她发作。他是乾元帝身边的人,如何不知道乾元帝待着这位昭贤妃大非寻常,常说要一奉十,可在昭贤妃这里,还不等她开口,乾元帝就恨不得将好东西都送到她眼前去,还怕她不中意。且从前便是高贵妃也是看乾元帝脸色说话的,如今这位昭贤妃,反是乾元帝要哄着她喜欢,只看她露出笑颜来便喜欢。便是昌盛是无根之人不大懂男女情事,也晓得乾元帝这回九成九是动了真心,且昭贤妃待人素来和气,自然肯奉承,当下就道:“娘娘只管安心,奴婢陪您一块儿进去。”
玉娘瞥了眼昌盛,知道他是个机敏的,再说下去只怕就要叫他疑心,也就顺势道:“那就辛苦昌内侍了。”当下按着昌盛的胳膊,款款向椒房殿正殿行去。
李皇后座在正中的宝座上,看着玉娘叫昌盛扶着款款进来,便似一根针刺入眼中,按在扶手上的双手都爆出了青筋。看着玉娘松开昌盛的手,款款拜下,一时牙关咬得死紧,竟是开不出口来说一句:“起。”
玉娘也不心急,依旧稳稳蹲着,倒是一旁地昌盛看着这样不好,对着黄女官递出个眼色。说来在椒房殿是哪个不知道,椒房殿这艘船早晚都是要沉的了,黄女官能做到皇后身边的女官更是明白这个道理,无如她是皇后的亲信,便是改换门庭,只怕死更早更惨些。这会子看着昌盛递过眼色来,顿时明白,忙取了盏茶过来奉与李皇后,又轻声道:“殿下,您不叫贤妃起来,倒是叫她有话与圣上说。”
只是在李皇后看来,便是她对这位昭贤妃和善,只消她还在这个位置上,都是昭贤妃的眼中钉,倒是不怕多添一桩罪名,难不成乾元帝还真能为她为难了回昭贤妃当真就将她废了。只消她不死,待得日后随便哪个皇子继位,都要尊她为太后。原是大殷朝素来重视嫡庶与孝道,若嗣皇帝非皇后所出,也只能尊皇后这位嫡母为太后,诞育嗣皇帝的那位妃子也只好做个太妃。只消她做了太后,有万贵太妃的例子在前呢。也难怪李皇后不去想若是乾元帝废了她去,她又能如何,实在做太后后扬眉吐气,是李媛唯一的念想了。
当下李皇后就冷笑道:“圣上看我身子弱,叫昭贤妃代掌宫务,贤妃就是这样代掌的?”玉娘早预备着李皇后发难,听着她这句,不急不忙地道:“妾不明白殿下说的是什么?”李皇后将宝座的扶手一拍,喝道:“你与我跪了!”玉娘十分顺从地跪了,又道:“是,妾有罪。”
李皇后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低声道:“好一个贤妃,你也知道你有罪吗?”玉娘是何等样的机敏心肠,能将乾元帝这样薄情多疑的人哄得柔情一片,自然也能叫李媛气得五内俱焚,当时便柔柔道:“殿下发怒,令妾跪,必是殿下以为妾有罪,妾自当顺从。”李皇后叫她这句果然气得脸上发红,冷笑道:“好一个我以为你有罪,你就肯顺从,若我以为贤妃你该死呢?”
这话一说,椒房殿中服侍的众人都跪了下去,昌盛抢先道:“殿下慎言。”李皇后转脸看着昌盛,双目中似乎有火,她自是知道,这是乾元帝怕他的心尖子昭贤妃吃了亏,特叫这个没了根的东西跟着。李皇后也不是个全然鲁莽的,死盯了昌盛几眼,才转向玉娘道:“贤妃,我与你玩笑的,起来罢。”
玉娘又柔柔地道:“妾明白。”这三个字,直气得李皇后又要发作。
第163章 渔利
李皇后想起自打玉娘承幸之后,自家做什么错什么,说什么错什么,她性子再直也明白了这全是玉娘在乾元帝跟前作的鬼,是以这会子看她柔顺模样,自然格外刺眼,冷笑道:“昭贤妃,善恶有报,你要真明白才好。”
玉娘万不想李皇后竟是说起了善恶有报,只觉得一股子恶气直冲上来,连着口中也有些腥甜,她原本是梨花一般娇柔的面目,瞬间眉梢眼角竟都凝了杀气,只玉娘如今也不是五六年前的阿嫮了,颇是沉得住气,一晃眼间又是婉转面目,缓缓地道:“善恶有报,妾自然明白。”一面抬头看了眼李皇后,口角还带上了些笑意,激得李皇后眼中刺痛,几乎立时又要发作,还是黄女官与俞永福过来劝了,才勉强忍耐住,又问玉娘:“五皇子好好地如何摔了?竟是伤得都不能下地,不说你如今代掌宫务,你也是五皇子的庶母!你这么照看五皇子,你是个什么心肠!”
这几句话终于现出李媛做了这些年太子妃与皇后的风范来,最后那句话暗指着玉娘容不下五皇子,尤其有力。
无如这话问的是玉娘,她即自己过来,便是预备着叫李媛问话的,当下垂下眼睫,细声细气地回道:“回殿下的话,妾已讯问过,服侍五皇子的保姆说当时五皇子年纪小,脚下无根,跑快了就腿软的缘故。她们怕担罪责,故此彼此推诿,没回与广明殿的内侍总管张让知道。妾不敢说妾无辜,只是妾看着五皇子身边的乳母保姆都是殿下亲自择的,妾以为必是可靠的,哪里晓得这样胆大,妾也后悔得很,早知道这样,妾就该听着圣上教训在五皇子搬去广明殿时将人都换过。如今妾受了教训,已将五皇子身边的人都换了,原先那些俱撵了出去,不复叙用。”
玉娘说话素来轻缓带些慵懒,在平日听着只觉柔媚,这会子她特意又放缓了些速度就愈发显得漫不经心,其中又有服侍的保姆们本就是李皇后自择的话,叫李皇后听着,刺心已极,只她素来不长于辩驳,憋得脸都红了。不想玉娘尤记恨李皇后那句“善恶有报”,看着李皇后几乎是横眉立目了,还轻声道:“殿下可还有什么教训?”
李皇后叫她这句一说,再耐不住,将扶手重重一拍,喝道:“谢氏!若是再叫我知道你疏忽照料皇子皇女们,拼着叫圣上责罚,我也不能饶过你去,滚出去!”
玉娘连着眉毛也没动下,温声道:“是。妾告退。”一旁的昌盛忙过来将玉娘扶起,玉娘将将起身就抬头对了李皇后微微一笑,而后扶在昌盛的手上翩然转身离去,只听着身后几声脆响,只不知道李皇后又摔了什么东西。
说来这回景宁摔伤原是事出突然,只玉娘脾性狡猾、计出多端,又肯随机变化,虽这回猝不及防,也不妨碍她借机发挥能从中取利。将景宁接回身边又答应待得景宁伤好就将他送回去正是做给乾元帝看的:将景宁接来照顾,正是在乾元帝面前显示个慈爱心肠,而待得景宁伤好再送回去,则是为乾元帝此人秉性多疑,好的时候自然是好,也难保哪日不忽然生出疑猜来,不可不预作防范。
往李皇后这里走一遭,更是玉娘知道她的习性,是个耐不住刺激的,最看不得人委曲求全模样,是以故意来激李皇后发怒,好打去乾元帝可能因景宁那几声母后勾起的怜悯之情。
也是李皇后叫玉娘逼得苦,只看着玉娘影子,听着她声音便能生出恼恨来,哪经得起玉娘用无辜的模样刺激,果然是恨得切齿。且玉娘熟知李皇后脾气,说的话旁人听着没什么,甚至还好说句是“大实话”,可听在李皇后耳中,就是句句刁钻,字字刻薄,自然是火上浇油,若不是左右拦着,指不定还能说出什么惊人耳目的话来,只即便如此,也足够玉娘回去在乾元帝跟前做个肯替人隐恶扬善的姿态来。
因有昌盛在,椒房殿里的动静乾元帝立时就知道了,连着玉娘怎么说,李皇后怎么说,都学得清楚。
景宁那事是乾元帝亲眼目睹的,玉娘处置可谓妥当,再看李皇后,自是觉得她识人不清,惹出这样的祸事来,不独不知道反省还咄咄逼人,愈发地不喜,也愈发觉着玉娘平白受了这样的迁怒,只闲闲地提过一笔,依旧不说委屈,实在可人怜爱敬重,这样的性子才是个母仪天下的风范。
乾元帝这人偏心起来,可说毫不讲理,因李皇后如今已叫乾元帝以养病为由禁足,宫权也被夺了,再罚也不好加刑,又不肯叫玉娘白受委屈,听着李皇后摔了些瓷器,便不许內闱局补上,只道是:“自太祖开国,我朝都崇尚节俭,李氏身为皇后,自该以身作则,她即爱摔便拿自己的俸禄补上,不能糟蹋了内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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