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夜深人静,她偶尔会想起那些泛着疼的伤疤,可靠在秦楚暝怀里,暖温温,她想,那些都过去了,“陛下……陛下最疼我了。”
陛下最疼她。为着她,连旁的妃嫔,包括刘牧因,都不要了。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对……都过去了。兴许陛下已经忘了刘牧因,只喜欢她一个。
“小姐,您醒醒吧。”翠竹走上前,不停摇她,“陛下如今疼你,只是想拉拢朝中陶氏一族的旧臣。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你。那位刘小姐,才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
“你胡说。”陶月安推开她,翠竹又上前抓着她,“楚王虽成了皇帝,却不能随便将朝臣大批给换了。一来,新朝刚建立,有诸多琐事,需要有经验的大臣处理,才不会乱套。二来,就算要举办科举,新招一批士人,最早也要等到来年,一时间只能用过去的臣子。而过去的朝臣大多是向着相爷的,于是王爷就娶了您,再百般疼爱,就是想告诉大臣们,只要他们像小姐一样归顺陛下,就一样能得到器重。”
“还有。”翠竹强行拉开陶月安堵耳朵的手,“奴婢现在在尚宫局做事儿,奴婢听说……陛下明年就打算立刘牧因……立她做皇后,凤袍的样式图案,司衣司都反复讨论好几回了。”
“怎么……怎么会?”陶月安惊道,“刘牧因……不是正三品的昭仪女官吗?”
“这些都是陛下使的计策。毕竟您和刘姑娘,都是前朝的妃子。陛下先纳了小姐,就算开了这个先河,等再娶刘姑娘的时候,就方便许多。而且,陛下日日专宠小姐,让大臣对您愈发不满,这样一来……朝中大人们的眼睛就全钉在小姐身上,哪有人有功夫,去管刘姑娘呢?”
“你走开。”陶月安推开翠竹,不愿再听她说话,可她刚跑到门外。又被翠竹拉了回来,她将一小包药粉塞到陶月安手心里,小声道,“小姐,您姓陶。皇上姓秦。相爷和老王爷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您和陛下,注定是不会有将来的。”
翠竹却将她的手指合起来,一字字扣入心尖,“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小姐应该明白。陶家没了,皇上之所以还留着小姐,就是因为小姐还有利用的价值。如果有一天,小姐没了利用的价值……那么,您也会成为冷宫的一具干尸。”
翠竹说着,语调泛着阴森。陶月安在冬日里隐隐感到沁骨的凉意。
……
只一晃眼功夫,冬天就悄悄过去,春天踏然而至。秦楚暝照着之前说好的,带陶月安一块儿下江南去玩。
陶月安一通胡吃海喝,吃得肚子疼,躺在画舫的床上不停打滚。可急死陛下了,偏他这回把太医都关在太医署折腾新药,就让小路子去街上找个医馆,找两个郎中来。
“娘娘只是这两天吃多了,暂时不消化而已。”郎中问完情况,诊好脉,写了两帖药方,让小路子下去抓,“这几日切记要吃得清淡些,少碰油腻辛辣,大鱼大肉之类。”
“好,多谢大夫。”秦楚暝替她揉着难受的小肚子,嘴里不忘数落道,“让你吃得跟猪似的,眼下知道苦头了?”
陶月安不大高兴,顶嘴道,“我原本是不想吃,都是陛下不停让我多吃些、多吃些,还一个劲夹菜,我不好拒绝陛下才吃的。全是陛下害我肚子疼。”
秦楚暝狠狠一弹她的脑袋瓜子,“怎的,你还有理了?回京前,就只许喝白粥清汤……你跟朕哭都没用。”
看陶月安委屈巴巴的眼神,秦楚暝一下就高兴了,挑着眉看她,“哭,哭啊,哭也没用……你再哭啊。”
“乖,不哭啊。”陶月安真掉了两滴假惺惺的眼泪,秦楚暝吓坏了,怎的这样不禁逗。忙替她擦银珠子,边擦边质问郎中,试图将祸水朝别处引,“娘娘要多少时候才能好?”
一脸的凶神恶煞,好像他才是那个害昭仪肚子疼的元凶。郎中不禁抹了把汗,道,“大概六、七……”
“嗯?”秦楚暝看小家伙的眉头一皱,立刻挑眉问,“要七日这么久?”
“五日?”
“当真……?”
“如果娘娘好好修养,想必三日就能好了。”郎中一退再退,终了无语道。
“听到没?”秦楚暝抱着无精打采的陶月安,“郎中说了,三日后就能吃好的,开不开心,快给朕笑一个,快笑一个……还是别笑了,真丑。”
“……”他什么都没说,“陛下。”
“什么事儿?”秦楚暝哄了半天,陶月安都懒懒的不开心。他不耐烦地瞧一眼郎中,真是个庸医,治个肚子不舒服还得三天。
想着,心疼地揉了揉他家小猪软乎乎的脸蛋儿,小乖乖,怎么要遭这个罪受。他好不容易养得白白嫩嫩,保不准生场病全瘦下去了。
“陛下,草民还有一事,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却有了九成,眼下不知当讲不当讲。”郎中伏在地上。
“说。”
第93章 取不出名字
“娘娘是否长期服用一味药物,名唤参麒?”郎中问。
“参麒?”陶月安疑惑地看了眼郎中,又去看秦楚暝,摸不着头脑,“那是什么?”
“是江南这儿常用的一种草药,服用之后,和避子汤是同个效果。”
陶月安隐约能听见秦楚暝的磨牙声从头顶上传来,细微而缓慢地摩挲,透着隐隐的危险。
虽然背着身瞧不见,却能想象出他的脸色,一定比最深的黑夜还要黑。陶月安听他开口问,“你是怎么瞧出,娘娘喝了这个药?”
“回陛下。参麒是江南一带人家喜爱选的避孕草药,尤其是青楼楚馆里的老鸨。陛下和娘娘久居北方,草民知道,也有少部分从江南搬去那儿生活的人会用,但总的还不算多。”郎中答道,“草民这么说,只是想提醒陛下和娘娘,参麒的效果虽好,但草民也是行医数十年发现,这药若是用久了,会在身子里淤积。长此以往,日后想再受孕,恐怕会有些困难。之前给娘娘诊脉时,草民发现,娘娘身上确实有参麒残留的痕迹。”
秦楚暝的手还按在陶月安鼓鼓胀胀的小肚子上,突然轻轻摩挲,陶月安有些怕,“陛下……”
“安静。”秦楚暝几乎是从牙缝间蹦出来几个字眼,陶月安一个哆嗦,没敢说,秦楚暝继续问郎中,“从你看来,娘娘大概服了这药物多久?”
“大概……没到一年,但少说有七、八月。”秦楚暝一算,和她做昭仪的时候大概差不多,或许少上一些。
“若眼下断了药,是否已经影响了日后的子息?”秦楚暝抓着她的蹄子,默默放在手心里轻轻揉着。
“娘娘毕竟还年轻,加上服用药物的时间不算久,若现眼下断了药,再好生调理两个月,应是能有身孕的。”郎中道,“倘若陛下其间还想用旁的避子药物,草民能给娘娘开一些更温和,不伤身子的。”
“不必。你下去开几副调理的药。”陶月安的脑袋顶上,顶着秦楚暝的下巴,她不太舒服,却不敢抗议。
郎中跪着道了声,“草民告退。”陶月安以为,秦楚暝要发作了,可他只从后面揽着自己,右手和往常一样,随意掐着她的脸蛋儿,跟揉面团一样揉。
“陛下……”陶月安想转过身,可他捏着自己的下巴,力气突然变得特别大,根本动不了,“陛下,您松一松。”
“安分点。”秦楚暝按住她,两根手指曲起,轻轻敲着她的手背,“朕在想事情。”
陶家虽然在京城呆了近十年,但陶相最早在江南为官,知道参麒这东西,也不算奇怪。秦楚暝看着陶月安头顶的发旋,还是否定了这个猜想。
陶相是突然出事的,那会儿,他正急着要让陶月安早日怀上太子,好能顶替郑棕英的位子,连冒着杀头的罪名都不惜,万不会给她吃什么参麒来避子。
再之后,陶月安一直被他养在正阳宫,跟陶家旧臣再没什么联系。尤其是前阵子,她听睿王妃说了睿王世子的事儿,羡慕得紧,日日缠着自己生包子。秦楚暝意味深沉地看着陶月安,把她的手抓到嘴边啃了两口。
而且太医……秦楚暝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太医没少给她诊脉,但凡是他诊平安脉,都会让陶月安跟着诊一诊。给他诊脉的太医不少,日日都会换,其中也有人是从江南来的,怎一个普通郎中能发现的事儿,却没一个太医发现提出来?
秦楚暝抱得紧一些,再进一步想,如果不是她自己偷偷藏了吃。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旁人在她的膳食里添了参麒。而他们,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
只要想着,他就愈发不安心。
屋内一片死寂,陶月安吃撑了,肚子本就不舒服,又一纠结,更是如坐针毡,两道细细的柳叶眉皱巴巴地拧在一块儿。
该不该说些什么?
她想和秦楚暝解释一下,万一他误会自己是不想要孩子的?可感受到陛下阴沉沉的模样,她又一向被他板着脸阴阴地威吓得多,一见着秦楚暝,还没开口,单从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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