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泠点了点头,知他顾忌贡嫣在侧,不便说出料想是太后指使的武林中人,便道:“自然不是。”
“哎呀,王爷,娘娘,郡主,受惊了。”曹维商忙走上来,跪倒在地道。
“曹大人请起,来得是时候!”绍泠道,“不过……怎会是曹大人前来?”
曹维商忙道:“王爷,卑职和高大人是来边境办事的,本不知道王爷和娘娘受困于此。”说着抬头看了文依一眼。
文依打量了一下高航队中之人,果然也并非官兵,心下明了,又知曹维商是见有贡嫣在,不便说,便道:“为今之计,还要速速返回宫中,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才好,王爷受伤,郡主受惊,还有……贡嫣王子与绯岩皆丧命刺客之手,我们需回到宫中,由皇上下旨彻查。”
曹维商忙道是。众人便即刻启程了,全速向长安行进。
身后……大陈界碑已远远不可见。进入大陈境地,他们终是安全了。
夜里……文依躺在车上,发起热来,青宁忙摸出药来给她喂下,文依梦中呓语不断。
青宁俯身来听,只听得几句,已忍不住泪水。
碧生迷迷糊糊起来问:“你怎么了?娘娘说什么?”
青宁拭泪道:“你快睡吧,自己的伤都这样重。”碧生见她不说,便俯身自己来听,一听之下,也是郁郁。
只听文依口中呢喃道:“娘……娘,文依好想您,好痛……好痛。”“寒池……寒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你在哪里……”
“要不要告诉王爷?”青宁道。
碧生摇了摇头:“由娘娘睡一会儿吧,她太累了,王爷……又何尝不是她的累?”说罢,便伏在文依身侧,轻轻闭上了眼睛。
经过如此生死,贡嫣和东萝早已困乏得不成样子,在另一架车上沉沉睡着。
绍泠独自乘了一架车,此时倦意袭来,却仍是睡不着,口中相思梅酸涩滋味仍未退去,便拿起身边的酒壶,咕咕灌了几口。伸手掀开车帘,见曹维商骑了马正在车边走着:“是谁通知你的?这些人不是禁卫军中人,禁卫军出不得长安。”
曹维商低头回道:“王爷英明,这些人是碧海堂的人。”
绍泠点头:“你和高航……”
曹维商笑道:“微臣二人倒真的是来办公事的。皇上遣微臣来勘察无荒城与大陈边境的文卫教化,来了已有七、八日了。高大人是为护卫微臣而来。”
绍泠点头,果然,皇帝和寒塘不放心文依出行,派人跟了来,便道:“这些人要在到达长安之前散掉,不要惹麻烦。”
“这个自然,请王爷放心,微臣二人只是偶遇王爷遇刺,高航大人武功高强,打败刺客,这才一路回来的。”曹维商道。
绍泠知曹维商为人慧黠,便不再多说,回身躺了下来,不一时沉沉睡去。
因为自宫中带了上好的药材出来,文依、碧生与绍泠的外伤在十余日的路程中渐渐好了起来。
贡嫣因为在遇难之际亲见绍泠吃光了自己的相思梅,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确信自己与绍泠是两情相悦,一起经历生死,更见情真,当下也不避嫌,几乎白日里时时在车中照顾绍泠。
天气已渐渐转凉……
一行人一路还算风平浪静,亦未在任何驿站停留,便比来时路程少了五六日,十几日间已近长安。
这日午后,高航便尊绍泠之命,将“禁卫军”尽数散去,所换下的衣服交给自己所带兵士,已在几日先行送回禁卫军部。
这里绍泠问道:“高大人,那日你对刺客身份似有怀疑?”
高航见贡嫣等人并未在旁,便道:“王爷,高航对江湖中事并不熟悉,但是于官中之事还算熟识,按说程正坤所带应是驿站护卫,但这些刺客手上并无虎符刺青,这些人……”
“是江湖中人?”绍泠负手道。
“微臣猜,应该是。”高航抱拳道。
绍泠点头。
两人说话间,忽见高航派去送衣服的兵士跑了回来,满脸慌张。下马急奔到绍泠与高航面前,道:“王爷,大人,不好了。”
他这一说,远处曹维商忙走了过来,道:“怎么了?这等慌张?”
“王爷,二位大人,长安全城戒严,在……在搜捕奸细。”兵士道。
“奸细?什么奸细?”曹维商道。
“属下跟搜捕的同僚打听,说是,说是太后娘娘在宫中挖出一江湖门派安插在宫里的细作,严刑之下,已倒出京中潜伏的几个重要据点,但据说所到之处,全是人去楼空,此时戒严正是为了搜捕这一起人。”兵士道。
“你可知,太后挖出的是哪个门派的人?”绍泠声线极稳。
顾文依本在一侧休息,此时听得几人议论,已走了过来。
“听说是什么,天涯阁的。”兵士道。
曹维商松了口气,不是碧海堂就好。回身见文依在侧,忙施礼。
文依有些站不住,青宁忙扶住。目光投向绍泠,见绍泠剑眉紧蹙。
江湖人道:“南碧海,北天涯,西明月,东云衔。”正说的是江湖四大帮派,这其中除了明月崖与其他三家无甚来往,其余三家都是相交甚好,尤其是与碧海堂与天涯阁,从老辈起便是世交……此时,天涯阁出事……
“终于行动了……”绍泠道,“敲山震虎。”
怕,文依一定会,只是从未觉得如此冷,仿佛迅速被漫天风雪覆盖一般,无处可躲。
一直以来,文依以为自己就算是屡次遇险,哪怕生死一线,也不过是个人的安危罢了。
可……此时……
那个端坐在赫宁宫,看起来优雅从容,轻质妩媚的来自那木措赫的女人,传说中厉害的女人,原来真的如此强大,于不动声色中,围圈画圆,不慌不乱,谋定一切。
出使那木,赐婚大理,谋定兵部,杀自己与绍泠,铲除围绕在寒池身边的江湖势力……一步一步,从未走乱……
而自己,仿佛只是姚净姿眼中一个小小孩童,虽然看起来惹人厌,但原来从未打乱她的计划,甚至从未让她分神。
文依用力咬着嘴唇,直到出血。
“放开。”绍泠道,目光深邃。
文依抬头不解。
“不要咬着嘴唇,流血了。”绍泠道,声线严厉。
文依用手帕擦了擦,果然鲜红一抹。
“她历来行事都是如此,准确,迅速,狠辣,一击即中,不然怎会在如此复杂的权力之中立于不败?你来时便该知道。”绍泠语气有着少有的严肃。
文依点头,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绍泠微微放缓语气,道:“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但也能说明一点。”
“什么”文依道。
“寒池一行,进展顺利,已经探到关键之处,至少……是他们忌惮之处。”绍泠道。
文依心下顿亮。
网
端正门再一次在身后关上的时候,文依摸了摸脖子上还没有好的伤。
会留下疤痕了,文依想。低头看看手指,微有些疼,伤口很深,好在并没有割断筋骨。
及进了子青殿,茏平迎了出来:“娘娘,昨个听回报说娘娘一行回朝了,直担心了一夜。”
吴成奎站在身后,也是满脸又欣慰又着急的神色。
文依笑道:“这不是回来了吗?没事的,帮本宫烧些水,乏得紧。”
茏平便赶着让小宫女烧了洗澡水,伺候文依沐浴。
泡在热水里,文依虽不情愿再回来,却还是觉得一场生死之后,有片刻的宁静。
碧生已经由太医诊治过,吃了药睡了,青宁被文依打发去休息,眼前只有茏平和几个小丫头伺候着。
文依将头浸入热水,半晌又钻出,皮肤细腻得存不下半个水珠,端得风尘仆仆,一经清水温濯,仍是白莲一般。
“你不用伺候这些,叫了采葭来便好,快一个月没见到她了,这丫头也不出来迎我。”文依温和笑道。
“娘娘,茏平本就是伺候娘娘的……”茏平道。
文依以棉巾抚臂,心中一紧,抬头道:“采葭呢?”
“采葭……采葭,在您走后,让皇后娘娘召到雅正殿服侍了。”茏平道,手中端着沐浴用茉莉花露表面起了一层波澜。
文依心中顿惊:“为何没有告诉我一声?”话一出口也觉不对,文乔乃是后宫之主,要谁的奴才婢女实在是不用“说一声”。况且当时去哪儿告诉自己呢?便沉下气道:“之前也没听妹妹说起。”
“娘娘走后,有一日皇后娘娘路过子青殿,见采葭正在侍弄池中荷花,便觉得采葭天真可爱,就把奴婢叫去问了,说想要采葭去雅正殿伺候,奴婢想这没什么不合规矩,皇后娘娘要人,咱们哪有不给的道理,便打发采葭去了。”茏平道。
文依心中着实担忧,但事已至此,采葭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多说无益,便道:“你做得很对,果然识大体。”
茏平含笑不语。
这里文依沐浴完毕,略略吃了点东西,便问茏平道:“皇上有没有传旨来说何时过来?”
茏平摇头道:“回娘娘,打娘娘回来也没见到皇上身边的人来传旨。”说罢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