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毅看着张之未,眼光微咪,随即道:“上面写的什么?”
“半磨,一路,韩。”张之未道。
“半个时辰,10个人,韩毅。”韩毅道。这是道上的话,韩毅自然熟识。
“韩大侠,咱们现在要怎么办?”一人道。
韩毅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向哨子兵腿上撒了些白色药粉,血即刻凝住:“找支蒺藜,重新刮花他的腿,让他回去。”
说罢竟从怀中拿出一只和哨子兵用以传递消息一模一样的小木桶来。
“韩大侠,怎么能让他回去?放他回去不会泄密吗?”一人道。
“被狼人符控制的人,不会言语,神志不清也写不了字,一举一动不过是长期养成的习惯,这个哨子兵刚才一来一回看似掩人耳目,其实不过是训练的结果。”韩毅道。
张之未已寻来戈壁常见的刺蒺藜,在哨子兵的腿上来会刮了数遍,让他的腿看似就像被蒺藜藤子扳倒刮花了一样。
哨子兵不可避免地嗷嗷叫了几声,但是一看见张之未手里的小木桶便两眼冒光,拖着伤腿,一把将小桶抢夺在手,骑在马上飞奔而去。
10几人里年纪略大者,见哨子兵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被狼人符控制,虽然知道疼,但见了任务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想及他们其实原本不过是普通人,不由得心生怜悯,连连叹气。
韩毅回身肃然道:“若是一会儿我们遇到肖未央,切记不可生怜悯之心,他的狼人队伍中也许还有孩童,若是你生出怜悯,那么……必死无疑。”说罢,上马前行。
韩毅本是随和爱玩笑的人,此时忽然面露冷峻,众人都知他不是玩笑,便忙称是,上马紧紧跟随而去。
张之未紧跟在韩毅身后,问道:“韩大侠,你木桶里的纸条上写的什么?”
韩毅一边疾驰,边道:“你猜猜看。”
张之未寻思了一下,道:“半磨,一路,韩。”
韩毅心中一惊,不禁细细打量身边这个20岁不到的少年,却未知可否,依然前行。
“为什么?”韩毅道。
“我猜这是韩大侠之前就准备好的,半个时辰合情合理,若时间短,肖未央就会着急赶上,若长则会拼命追赶,唯独半个时辰是保持距离在日落之前就能赶上队伍的正好时间,10几个人肖未央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其中又有韩大侠,他又会因为有所忌惮,而做些准备,就会耽误一些时间,所以我猜是这样。”张之未道。
韩毅淡然一笑。
张之未猜得没错,只是他没有想到,肖未央对自己根本就不会忌惮,自己此去不过拼得一时是一时,至于自己为什么事先准备了这个桶,是因为——他从来不屑于说谎。
看着张之未年轻的脸,韩毅忽然之间有些后悔,或许不该带他走这一程不归路。
正思索间,前方已然是一片开阔地,其实茫茫戈壁没有什么不开阔之说,只是或茂盛或残破的黄杨,每每形单影只矗立其上,总是碍着眼,眼前的说是开阔地,就是10几亩地上光秃秃,寸草不生而已。
韩毅打量了一下,道:“你们几个杀一匹马,拖着向北去。”走到马血干了为止,你们就去追赶出使队伍吧,张之未,这事交由你负责。”
张之未一愣,随即道:“是。”说着便领着几个人宰了一匹马拖着向北而去。
待他们走远,韩毅对剩下的8个人道:“中了狼人符的人嗜血,一会儿谁负了伤不必恋战,向南疾走便是。”
“韩大侠也太瞧不起我们了,此次出使之前,我们便接到皇上亲谕,必是要听从许统领调遣,誓死护送许统领抵达那木措赫的。韩大侠可能不知道,出使令中虽说我们皆出自兵部,其实我们全是禁卫军的人。现在韩大侠带着我们迎这第一仗,那是兄弟们的荣耀,为何要逃?”众人纷纷道。
韩毅微笑抱拳:“韩某怎敢小瞧各位,咱们逃不是怯阵,此行目的是要将狼人们引走,最大程度偏离出使队伍的行动方向。肖未央老谋深算,咱们若是硬拼,那就是鸡蛋碰石头,倒时连咱们的黄子都要掉出来了。”韩毅说罢哈哈笑起来,众人也都跟着大笑,一时间本来笼罩的死亡气味竟奇怪地轻松起来。
有腥风从东面刮来……影影绰绰般地躲闪着,似有似无。
众人静了下来。
狼人符
寒池和黎莫臣回到大路之时,青尾的脚步已经越来越快。
经过一片黄杨林,两人同时注意到了路边的血迹。
黎莫臣下马来看,见血色依旧鲜红,用手指沾了一点儿,放在鼻子下面轻嗅,有野兽的腥膻味道, 便对寒池说:“这是狼或者獾类的血。”
寒池点头,向林子里走去,黎莫臣忙跟上。
“肖未央的哨子兵已经经过此处。”黎莫臣看着先前藏匿木桶的树洞道。
“嗯,折子哨也已经回去了。”寒池道。
肖未央的队伍喜用两哨,第一哨由两人组成,乃是正常人,负责探听消息,沿途留下记号,折子哨就是第二哨,负责取第一哨留下的木桶,往回传递消息。
“你看他回去有多久了?”黎莫臣问。
“一柱香功夫。”寒池道,说罢来看地上血迹,用手捻起,又闻了一下,忽见不远处有一只带血的蒺藜,黎莫臣忙捡过来,两人细看。
“地上和蒺藜上的是都人血,这人……中了狼人符。”寒池道。
“人血?狼人符?黎莫臣惊道,“你是说,肖未央用了江湖上消失已久的狼人符?”
寒池不语。
半晌,黎莫臣道:肖未央用狼人做了折子哨?他是怕咱们抓住哨子问话?还是肖未央的狼人大队已经过了此地?”
寒池看了看地面,土面坚硬:“没有,没有大部队经过的痕迹。”
寒池说罢摸了摸地面的土,目光由近及远,不禁面色冷峻:“快走,有咱们的人往回返。”
“啊?”黎莫臣慌道:“咱们的人回去干什么?是不是大队伍出了什么事情?”
二人说着已经上马,青尾若闪电一般,说话间已经落了黎莫臣的马有一射之远。
来不及多说,二人策马狂奔。
一抹烟起,是白日里灰浊的尘埃,“砰”地一声从滚烫的石头下爆起来,浓稠得落在地上,落在石头上,一层薄薄的尘衣。夕阳慢慢地下沉,似是留恋茫茫戈壁的美景,或者是想看看夕阳之下行走的人们,亦或者是血干的马渐渐剩了的枯骨……
一声幽怨又凄厉的狼嚎,响在人心头,像炸开了焦雷。
青尾正在急速奔跑,本能地扬蹄,发出嘶嘶马鸣,光色闪现,竟在细细地青色鬃之下,起了一层冷汗。
寒池亦被这一声狼嚎打断了思路,极目向声源处眺望,空空荡荡,慢慢地从地平线上升起一队人马。
人马慢慢地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三、四十个村民打扮的人,虽说与那木交界,但是这些人都是汉人打扮,许多人已经衣衫不整,甚至已有女子发髻凌乱,坦胸露乳。
黎莫臣吸了口凉气:“肖未央,果然如传说中所言,不配为人,竟然抓了普通村民来做狼人。”
寒池没有说话,从怀中拿出一个细瓷瓶递给黎莫臣。
黎莫臣会意,这是云衔的耶花丸,擅防花草蚁兽之毒,当即吞下一丸递给寒池,寒池摆手道:“一会儿拿给兄弟们。”
“兄弟们?”黎莫臣问。
寒池点头:“不会是一个人来。一个人来太好脱身,既然要来拖住肖未央,那肯定是带了队伍的,看来大队不适戈壁环境,行进的速度不快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葛庭他们想要拖延时间。”
“嗯,想来是这样。”黎莫臣道,“你也吃一粒。”
寒池一笑:“不用。中了钱黄眉的毒我都没事,狼人符侵害不到我。”
跟着寒池多年,黎莫臣知道许寒池从来不喜欢假意谦让,他说不必就是真的不必,便不再多言,向渐渐走近的一队人看去。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散尽了引愁黄眉的毒,寒池一定以为自己又产生了幻觉,而此时,黎莫臣的眼睛因为愤怒得发狂,已经涨得通红。
打头的三、四十“狼人”之后,肖未央正坐在一辆车上,一人多高的车辕上绑着一个人,或者说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血柱子。
随着车轮向前滚动,血柱子也跟着转动,一路血流,形成一条长长的印记。
时不时就有耐不住鲜血诱惑的“狼人”回过头来贪婪地嗅闻,一个小小的“狼人”孩子实在耐不住,趴在地上舔舐血液,被车边的护卫一鞭子抽打在身上,孩子发出奶声奶气的嚎叫。
寒池的脸像被冰冻住了,冷到没有血色,因为“血柱子”的腰上,赫然绑着一只银色的令牌,那出使队伍特有的标志。韩毅因为嫌弃它光秃秃的,特别和一只黑色的护手挂在了一起,现在这只护手已被血浸透……
“韩毅,韩毅,那是韩毅!”黎莫臣痛极,策马就向队伍冲过去。
“站住。”寒池道。
黎莫臣不可置信地望着寒池:“那是韩毅。”
“我知道。”寒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