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绍濂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密旨,头上的汗淋漓而下,这样的东西如果让外面的人看到,就算是自己的士兵重重围住了皇城,就算是今天眼前的三个人都死了,孟氏子孙旁系简直多如牛毛,他们怎会允许一个外人坐着他们的天下,这一场浩劫必会来到。怎么办?决不能让他们看到这张密旨,绝不可以!
“孟绍濂,你听着,若是你今日肯放他们走……”绍泠凄然一笑,“我便将这张密旨给你,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世。”
此话一出啊,许寒池,顾文依,包括孟绍濂全陷在震惊之中。
“王爷,不可,此旨一毁,王爷性命不保。”文依急道。
孟绍泠望着顾文依,半晌轻笑:“谢谢……你们可以为了我回来,我为你们死上一次,有何不可?”
孟绍濂凝眉不语。
“绍濂……”建中王目光清澈。
孟绍濂抬头来看他,这个一直被自己看做弟弟,一直帮助自己,努力维护自己,和自己一起斗败了太后,保住了自己江山的人,现在正用那样清澈的眼光望着自己。
“从来没有人和你争,若是想争,你是不是孟家的孩子,这天下由谁传承,又有多重要?生在帝王家,我们都有我们的无奈,被禁锢被束缚,看着自己的母亲在争斗中殒命,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嫁给别人,只是为了可笑的此消彼长……我一生想得唯有眼前的女子,你除却江山,想要的怕也只有这一人吧?可惜……她想要的既不是坐拥江山的你,也不是本该有江山的我,而是许寒池,一个以一己之力护大陈江山黎民的人。”
孟绍泠凄然而笑:“放他们走吧,毁了密旨,就算他们说什么,也没有人会信。至于我……便前往大理,有生之年……永不回朝!”
思量在孟绍濂的头脑中来回,眼光投向文依,是初见时的喜悦,罢了……自己终是不舍。
“就算朕肯,外面文武百官皆见你们谋反,怎能放过你们?”孟绍濂道。
“这有何难,皇上可以英明神武,将我们全都囚禁起来,之后……暴病而死,这不是皇宫中最常见的死法吗?”绍泠道,“至于我们去了哪里,皇上不必担心。”
良久沉默,孟绍濂点了点头。
孟绍泠大步走到了子青殿的莲池边,手中一把铁钥塞入了一个看似天然的石孔,地上显出一道向下的石阶……
“你先下去,我们随后就来。”绍泠道。
文依点头,走了下去,洞中黝黑深邃,文依一直向前。
“好了,你现在可以毁了密旨了。”孟绍濂道。
绍泠摇头:“寒池,你放了皇上吧,和文依一起离开。”
寒池收起星芒,闪身来到地洞口。
“等等!”孟绍濂道,“这里有一粒‘忘生丹’,你吃下去,朕才放心。”
许寒池拿了过来,放在口中咽下,探身下了地道,这是毒,颈上烟骨沙沙作响,寒池进入山洞运气将丹药吐了出来。
走不多时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文依。
绍泠没多久也跟了下来,三人无话,快步向外走去。
走过一处转弯处,绍泠道:“稍等,我要转换一下洞口,以便若有追兵,会被引到另一个方向去。”
果然,以手翻动壁上之土,身后洞穴立即被封死了,只听土壁之后有石头开合的声响,想是另一个方向有洞打开。
绍泠一笑,三人继续向外走,这一走,就走了很远,看到光亮的时候,已是漫天星斗。
“我们出来了。”绍泠道。
“这是哪里?”文依眼中都是光彩。
“我们已经在长安的郊外了。”绍泠笑道。
“这是洪土娘留下的密道吗?”文依道。
“嗯,是的。”看着高兴得雀跃的文依,绍泠目光眷眷,“是我母妃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姨娘留下的。”
文依一惊,洪土娘,竟然是……
“当年母妃获罪,一家株连,我姨娘被流放途中,遇到流寇,失散在了那木措赫边境,便在人家做了丫鬟,阴差阳错,到了姚净姿身边。”绍泠微笑,“只是姨娘没有告诉我她所知道的一切……我想,姨娘也是希望我可以平平安安度此一生,江山,是谁的,不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比之大陈,我更愿意在大理吧。”
忽然之间的无语,在绍泠的诉说之后……
寒池拍了拍文依的背,自己走到远处的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贡嫣已经在无荒城等我了,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绍泠轻松笑道。
文依沉默。
“若是没有,我……走了。”绍泠健朗而笑。
“嗯。”文依似乎有好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走了两步,绍泠转身回来:“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只有一件……”文依点头,笑中带泪。
“若是当年,‘育淑’之时,你没有出宫,而是……而是遵照父皇的旨意嫁给了我,如果你没有遇到许寒池……”望着文依,绍泠笑道,已不由眼眶发红。
“我们……会相遇、相知,相守一生……”文依一由眼泪落下。
绍泠含笑点头:“谢谢,谢谢你。”
文依微笑。
伸手触碰她的头发,绍泠哽咽:“走吧。”
漫漫长夜孤寂,子青殿的烛火通宵地燃着……
孟绍濂独自靠在椅子上。
七凰屏风的绣片在地上燃起的火盆里化为灰烬,连一个边角都没有剩下。
大陈豫章六年,芙妃陆芙甄晋位西宫贵妃,端婕妤封端妃,青贵人产下一女,晋位青婕妤。
而东宫贵妃肖南芝因闵柔有嘉,姿华德重终是位列中宫。
建中王携贡嫣郡主回国,继承大理王室,从此再未回中原……
人们在喜庆与平安之中迎来了隆冬之下甜美的新春。
从皇宫里出来,许寒池带着顾文依去了江南,行走于山水之间,文依常常会发愣,也总是喜欢写写画画,却从不给寒池看她写了什么。
“若是有一天我找不到了你了,我要怎么办?”文依摸了摸寒池的脸,笑道。
“你就在原地等我,等我回来找你。”寒池捏了捏文依的鼻尖,“每天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想很多,只是想着想着就想不起来了……”文依笑容清淡。
寒池一笑,将文依揽在怀里:“没关系,我们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想。”
“嗯。我知道。”文依觉得温暖而安全,沉沉睡去。
趁着文依睡着,寒池每天都会看看文依白日里写的字。
离开长安,寒池第一次看到文依满头是汗地努力写着什么,觉得奇怪,趁着她睡熟来翻看,知道了那日挣扎间,文依被强迫吞下了‘忘生丹’。
三个月间,顾文依就会忘记所有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文依的记性越来越差,却越来越努力地记着什么,直到今天……
“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忘生丹’正在起作用,我不敢去尝试解药,因为我发现,我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有神医之称的齐鲁生就在不远的姑苏城里,寒池打算趁着文依睡着去把他接来,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得了忘生丹毒,连让他看看,他们刚刚拥有的宝贝是否安好。
天微微亮,寒池就回来了……齐鲁生喘着大气:“哎呀,这么着急啊,还有什么我治不了的病,不用这么着急!”
寒池一笑:“有劳了……”
轻轻推开门,顾文依不在。
寒池转到后院去找,没有找到……
寒池围着整个镇子找,没有找到……
第一片雪花儿落下来,寒池找遍了来路,
第一支新芽萌发,寒池找遍了去路,
第一朵荷花开放,寒池回到了顾府,
第一片树叶落下,寒池回到了洛阳……
云沱河,落叶满江。
故事的结局
七凰楼,洛阳城外柳林镇子上开着的一家酒楼。镇子不大,因挨着洛阳,天南地北来往的客人却不少。
今天没什么特别,掌柜的白庆在柜台里给客人结账,跑堂的刘三儿正吆喝着拿酒上菜。
七凰楼有三层,除了第一层是客人吃饭的地方,上面两层都是客房。人们不知道为什么这座酒楼叫七凰楼,找了半天也找不出和凤凰有关的什么东西。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哎呦,客官,今日座满了,您看您是等等啊,还是……”刘三儿殷勤道。
“这里不能坐吗?”年轻人指着一个靠窗的座位。
“哎呦,爷,这可真不行,这是我们东家坐的地方。”
年轻人笑了:“好,那小哥受累给我上壶酒吧,我边喝边等。”
“好嘞!”刘三儿一溜烟儿地跑下去了。
年轻人走到这张空着的桌前,坐了下来。
“哎,爷,我不是告诉您了吗?这是我们东家的座位。”刘三儿拿着酒回来,有点不高兴。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白庆走了过来。
“掌柜的您看,这位爷非要坐在这儿。”刘三儿抱怨道。
白庆走了过来,嘴角开始向上扬:“嗯,坐吧,这就是他该坐的地方。”回到柜台里,白庆继续干着手里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