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温妃一笑,道:“敏妃宫中这些额外开支就交给皇上了。皇上乐意怎么讨敏妃开心都成,只是不要拿着臣妾和温妃姐姐省下的银子就是了。”
萧琰莞尔:“皇后打理六宫不久,居然小气起来了。罢了,这些银子朕还是有的,自己掏荷包补了这段亏空,如何?”
我和温妃点点头,道:“如此勉强放过皇上。”
萧琰在这里,温妃不好多逗留,便很快起身走了。
我陪着萧琰喝了一钟酒暖了暖身子,瞧着那梅花在屋中被暖意熏得越发柔嫩可爱,便道:“臣妾往日不喜欢白梅花,总觉得冬日里本就是白茫茫的,白梅花同雪景融为一色,并不好看。谁知今日白梅配冰裂,倒是极美的。”
萧琰道:“白梅美在清丽朴素,纤若无尘。何况以冰裂纹为瓷器供养,更显其别致清洁。”
我起身拨弄着梅花,并借此掩了大半面容,从花丛中望着萧琰朦胧而又真切的眸子,笑道:“这么温柔的话实在不像是出自君临天下的帝王之口,莫非也是敏妃告诉皇上的?”
萧琰一愣,继而失笑道:“阿暄近来很会吃醋。”
我不语,果然听萧琰继续说道:“不错,正是敏妃告诉朕的。而朕瞧着确实好看,便取来一些给你赏玩。”
我轻轻抚摸着梅花,道:“自然之力造化神工,皇上瞧瞧这花瓣,摸上去的手感超过任何织造的缎面。”
萧琰微微一笑,道:“阿暄喜欢这样的料子?”
我点点头,遗憾道:“可惜无法穿在身上。”
“那可未必,”萧琰眉毛一挑,起身信心满满道,“只要皇后娘娘喜欢,小生一定进献一条梅花裙,送给皇后娘娘。”
我奇道:“花瓣柔弱,而且短小,如何能成衣?”
萧琰笑而不语,我打趣他道:“皇上方才喝了两口酒,莫非这就醉了?”
萧琰听我笑他,更是来了兴致,道:“我若能让梅花成衣,阿暄则不许懒怠,须要陪着朕一起酿制梅花酒,如何?”
我自是点头答应,见萧琰转身取来了一把小剪子,刷刷刷完整剪下十几朵。又令人取来了银线,他亲自穿针引线,将整朵梅花缝入我的袖口。
我恰巧穿了一袭淡红色的素锦缎衣,缎衣边缘简单用浅黄色的回字花纹锦封边,最是朴素无华。更兼星星点点的白梅花自然清丽,质朴当中透出一股清新之意。
“虽然花瓣柔弱不能成衣,但是以花做衣未尝不可,阿暄你说是不是?”萧琰一笑。
我将双袖举至鼻前轻嗅,道:“梅花的香气夹杂着皇上身上的酒气,更是醉人了。”
萧琰亦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李清照的《醉花阴》,莫不是因为偷窥了阿暄黄昏把酒暗香盈盈的情状,才来的灵感一举写下这样清丽别致的诗篇?”
我心下骤然一跳,词句倒是婉约风流,只是这首词乃是当年李清照与赵明诚两地分居时所写,细读之下不免心酸。何况李清照一生,虽同赵明诚夫妻恩爱,知音互赏,但终是聚少离多,郁郁而终。
“当日李清照孤身一人赏菊饮酒,而如今臣妾同皇上嗅着梅香把酒言欢,想来心境定是不同的吧。”我徐徐说到。
萧琰似乎自知失言,连忙道:“天色倒也不早了,朕着人取了宫中窖藏的美酒,你我一同把这梅花洗净了放入酒坛当中,想来除夕那日便能饮上了。”
我也不再多心,便与他摘下几十朵完整的花瓣,清洗干净后配着冰糖、人参须等几味药材浸入酒中,再过滤两遍取那纯净的滤汁陈酿十几日,等到年根开坛便可以喝了。
第20章 惊魂
临近年关总是忙碌的,从前在家中只道众人皆行色匆匆,到了自己当家才知道,原来真的是辛劳不堪。
太后如今再不肯管这等琐事,只在太寿宫颐养天年。萧琰前朝的事情忙不完,我隐约听闻北疆勾族暗有动作,萧琰同朝中重每日商议军情到深夜,几日不曾有空来后宫看一眼。因而哪怕后宫中有些该回禀萧琰的事,我也只是同温妃商议了去办,尽量不去打搅他。
北疆告急,靖边将军陈炜奉命统兵十五万,在边关临阵待命。伴随着陈炜手下兵马的日益增多,后宫之中敏妃的恩宠也越发多了起来。
我这下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勾族蠢蠢欲动之事,只怕萧琰早已知晓。他近来对敏妃的多加疼惜,不过是笼络陈炜和安抚人心的手段。
国与家的巅峰,是权与利的深渊。后宫的女子若不是是山巅的基石,那如同落入了无边无际的冷寂和黑暗。于萧琰而言,敏妃及其家族,如今便是皇权那座大山中不可或缺的一块巨石。那块大石正抵挡着北方的血雨腥风,维护着大齐王朝的风和日丽、天朗气清,更维护着萧琰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样的意识让我全身发冷,当萧琰陪着我或是说话、或是休息时,我总是不自觉地幻想他眼中的我该是怎样的。
以前,他说:“阿暄,我喜欢你。”
我很怕后来会变成:“阿暄,我需要你,和你的家族。”
他似乎察觉了我的心不在焉,起初时常会问我:“阿暄,你是不是不舒服。近来宫中事物的确是繁重了,你一定要多加休息。”
我只是温顺地点点头,婉声应下,恍若真的对他的体贴感恩戴德。
他很忙,在我这里坐坐也就走了。我亦不愿多留他,仿佛我自知留不住他的人,更遑论要去留住一颗帝王之心。
他毕竟不只是我的夫君,更是大齐王朝主宰。他的大半心肠和牵挂,也并不该停留在后宫这小小方寸之地。
冬日天寒地冻,万物枯萎,连带着人心也冷寂起来。可来不及我伤感太多,蕙嫔早产的消息猛地席卷了整个皇宫。
那日正是腊月廿九,年下所有的事已经基本料理妥当,就等年三十阖宫欢聚。我斜倚在湘妃榻上,抱着手炉听郑雨蓉等六局主事做最后汇报。
当日我初初入宫虽然同郑雨蓉有过一丝不明的互相试探,但是观察下来,这几个月来她打理尚宫局很是妥帖,可见太后调*教出来的人是多么老成干练。
我听完他们的汇报,再稍作修改也就让他们退下,却唯独留下了郑雨蓉。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她恭声问道。
我指着妆镜台上的一匣子香粉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这香粉本宫用不惯。秋日里用着倒还好,到了冬天扑在面上总是不够均匀。明日阖宫宴饮,本宫面上总不能青一块白一块的,所以想问问郑尚宫那里可曾配制别的香粉?”
郑雨蓉道:“眼下倒是没有别的样式,这香粉制作起来极是麻烦,没有几个月很难制成。”
我微微惊讶:“要这么久?”
郑雨蓉颔首,道:“香粉要先选取当季的新鲜花粉,晒干之后研磨细碎了需要过滤多遍,去除杂质,才能提取纯净花粉。再配了适量的珍珠粉兑好,反复用花露蒸叠,最后才能成品。若是要好的香粉,这其中哪一步都要好些日子才能制作的精细,时间自然短不了。”
我思忖片刻,缓缓道:“那可不可以取已经制作好的香粉,再向内添加几味使香粉均匀的材料,重新制成蒸叠之后供本宫使用?”
郑雨蓉摇摇头:“自然是不行的,香粉制作讲究一气呵成,无论成品或是半成品,均不能再次蒸叠重做。”
我心下已经明白,郑雨蓉想了想后说道:“不过司制房中有一女史,最会调剂香粉。虽然香粉不能二次蒸叠,但是经她细细调制过滤之后,也能如常使用。”
我心中咯噔一下,却不动声色地问道:“是谁?”
“是女史谭颖。”
我颔首,让落英把香粉交给郑雨蓉,再让郑雨蓉带回尚宫局,请谭颖调制,务必在今晚之前做好带回。
而蕙嫔早产的消息,便是这时候传入未央宫的。
那时候已经下午了,我闻言连忙穿戴好去往庆秀宫。而我到时,温妃孙仪蓝也已经到了。
“皇后娘娘长乐未央。”众人俯首请安。
我匆匆让他们起身,又唤过一个太医问道:“蕙嫔不是才八个月的身孕么,怎么好端端的这个时候就生了?”
那太医满面大汗,道:“蕙嫔小主的身子本就虚弱,承载不住更久的身孕。前几日胡太医为蕙嫔小主诊治时,就发现隐隐有落胎的迹象。今日胡太医没有办法,只得回了皇上,给小主服了催产药,趁着小皇子还不曾胎死腹中先催生下来。”
我听着蕙嫔惨叫连连,知道此刻必定惊险万分,便连忙挥手让那太医进去服侍蕙嫔。
我同温妃坐在外面,轻叹道:“古来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打个圈,只是她向来身子弱,现在又是早产催生,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温妃闻言,淡淡说道:“蕙嫔这身子骨么……平日里其实看着也还好,怎么回回净碰上这样惊险的事。希望她命大,此番也能有惊无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