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桃幽幽道:“自从失了近襄侯之力,姐姐的哥哥也是独力难支。将来皇上与楚王谁胜谁负,还真难说。”
我有些听不明白,问道:“什么叫失了近襄侯之力,魏侯难道不肯襄助我哥哥么?”
谢之桃随口道:“姐姐在这里消息不灵便,我也是从前线过来恰好听说。近襄侯带兵同楚王交锋,楚王军队数倍于他,已经将近襄侯逼上孤山围剿。姐姐的哥哥倾力解救,数次强攻都是无功而返。近襄侯有兵无粮,困在孤山兵败是迟早的事。”
“啪”的一声,我手中的茶杯摔碎在地。
第151章 天下势
“你说什么?”我只觉得浑身无力,差点坐不住。
春雨连忙上前扶住我,问谢之桃道:“谢妃娘娘,您此话可当真?”
谢之桃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自然当真,楚王有心剪除近襄侯这个劲敌,自然倾全力绞杀。楚王还下令,谁能斩下近襄侯人头,赏千金,封万户侯。”
我脑海中盘旋着谢之桃的那句话,眼前一阵晕眩。春雨见事态不好,连忙道:“今日天色已晚,谢妃娘娘势必不能再赶路了,不如在这院子里歇下吧。我们夫人喝药的时间到了,娘娘若有话要絮,烦请明日再说。”
谢之桃狐疑地看了我们主仆二人一眼,忖忖说:“也好,你先休息吧。”
我看着她走出内室,紧绷的身体立即松软下来。春雨死死拉住我,道:“夫人您没事吧?”
我拉住她,哆哆嗦嗦问道:“她方才说了什么,春雨你听清楚没有?”
春雨眉心略紧,低头思量半天方说:“侯爷确实许久未曾来信,但这也并不能证明侯爷会遭遇不测。谢妃娘娘一路走来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夫人切不可轻信乱了分寸。”
我听了这话,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我道:“你说的不错,魏瑾他治军良久,必然不会轻易出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派人去打听,看看前方究竟发生了何事。”
春雨点点头,将我扶起坐在椅子上,说:“奴婢是近襄侯府出来的人,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弄清楚。”
我疲倦的颔首。
一日后,春雨面色凝重地回来复命。我瞧见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就已经明白。
怎么会这样呢?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周暄,如今的我一无所有,只有他是我的依靠,他怎么能出事?
死死咬住嘴唇,我不敢让自己倒下。春雨站在我身边,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劝慰我。她的心里,也一定同样担忧魏瑾如今的处境。
“你实话告诉我,现在他那边,情形到底如何?”我问道。
春雨说:“当日侯爷和夫人的哥哥兵分两路,一路正面与楚王对阵,一路从背后偷袭,可惜被楚王识破。楚王在半路设了伏兵,击退了偷袭那一路。侯爷没有援兵,楚王的军队又数倍于他,只能且战且逃。如此被逼上孤山,已经有七八天了。楚王有心置侯爷于死地,日日加紧攻势。这样下去,只怕侯爷独力难支。”
我胃中一阵翻腾,刚刚服下不久的粥全部吐了出来。血潮涌动,伴随着我的呕吐冲上脑门,激的眼前一黑。鼻尖沁出汗珠,耳中除了嗡嗡的嘈杂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我费力的喘着粗气,这样恐怖的样子吓坏了春雨。
“夫人,您没事吧。”春雨拿了帕子给我拭去嘴角的污.秽,又端了水来与我漱口。
半晌,我勉强平复下来。春雨叫了个小厮进来打扫屋子,又对我说:“夫人千万保重身子,如果侯爷脱险归来,一定不愿看到夫人这个样子。”
我苦笑连连,未及开口,忽见眼前闪过一道倩丽身影,原来是谢之桃来了。
她看着我的眼神复杂不已,皱着眉头挨着我坐下。春雨方才的话一定被她尽数听到了,她那么聪明,必已全然明白。
“昨日我就起了疑心,方才听春雨这样说,我才真的明白原来你和近襄侯关系匪浅。”她顿了半晌,慢慢说道,“早先听人议论,你们两个在暄化同处一个屋檐下,必然有苟且之事,我只不信。”
我头一偏,默默说:“那时候确实没有什么的。”
谢之桃淡然一笑:“有什么也不要紧,皇上负心薄幸,哪里值得女子为他守身如玉。再说你瞧我,如今不也有新人在身边?”
我凄然一笑,道:“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倒情愿一早同他离开,再不管什么战乱烽火。是我一直犹豫不决,把好端端的情形拖成了这个样子。眼下他在那么远的地方孤立无援,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你也先不必灰心,楚王的确兵强马壮,你哥哥和近襄侯不敌也属正常。只是战场的形势和当年我们在后宫的荣辱是一样的。今儿你宠冠六宫,明儿可能就被打发到冷宫去,一辈子的成败都不在一时之间,”她细声说道。
我眸子一亮,看着她问道:“莫不成你有办法?”
她摇摇头:“这样的军国大事我哪里有主意,只是觉得此事尚有转寰余地。”她靠近我两分,道:“楚王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从荆州进攻巴蜀,一路从西北南下。如今荆州那部已经被击溃,所以楚王才会倾尽全力在西北一战。可惜皇上在西北这边人手太少,御林军和虎贲军加起来不到十万。你细想,即便这次近襄侯无事,来日恐怕也难以抵挡。”
我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让皇上往北增兵?”此话一出,心里更是烦闷,“一年多了,要增兵早就增了。可他只顾在白帝城享乐,哪里考虑过西北驻军的感受?”
谢之桃摇头:“话也不能这样说,西北是川蜀天然屏障,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皇上也不是傻子,家门洞开他想要继续享乐也难。眼下你只需派人去白帝城报信,皇上权衡利弊,应该会同意。只要皇上肯增兵,楚王怎会死磕,一定会退守京畿。”
我依旧愁眉不展:“他被困在那里,哥哥数次相救都未得手,大约也会派人去通报皇上,可是皇上迟迟没有动作。”我稍微犹豫,道,“其实这一年多,他在白帝城山高水长,对于前方战事早已经没有了掌控力。如今贸然去求他派兵,他又怎么肯?”
“不管有没有用,你都要去试,不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有用?”谢之桃认真道,“你若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就只能坐在这里看着近襄侯兵败如山倒了,这可是你愿意看到的?”
我浑身一个激灵,胃部不自觉的开始痉挛,抖得厉害。谢之桃不忍,连忙伸手拍拍我的背以作安抚,我却拉过她的手哽咽道:“是啊,我若无动于衷,他也只能坐以待毙。之桃多谢你,如果没有你替我分析,我大约真的会方寸大乱。”
她笑笑:“其实你未必想不到,只是关心则乱。”
我低头:“也不全是,我彻底离开了皇族中心,便是和过去一刀两断。即使我会让皇上永远不会知道是我让人去求援的,却依旧觉得心惊。”
那是我的过去,是我的噩梦。纵然我如今已经戴上了平常人的面具,可是伪装之下的那颗心,还是属于周暄的。
我惧怕与萧琰被命运的绳索捆绑,兜兜转转之后,仍旧纠葛在一起。
谢之桃这次到没有说话。
我让春雨去暄化城中挑了个机灵的士兵,假称是魏瑾帐下侥幸逃出来的士兵,星夜兼程去白帝城求援。魏瑾在暄化威望极高,那士兵不敢耽搁,连夜启程,约莫过个三日,萧琰就会得知魏瑾被困的消息。
抛却魏瑾统帅的虎贲军是西北的劲旅,魏瑾本人也是萧琰的伴读,自小一起读书习武。他们之间再怎么分属君臣,也有那么些感情吧。我不信萧琰铁石心肠,会弃魏瑾于不顾。
然而我实在高估了萧琰,也低估了他身边的人。七天后暄化士兵回禀说,萧琰认为此刻不去援救更妥。因为那样被围困的士兵为了活命才会殊死抵抗,即使楚王兵强马壮,也必定会被重创。再者,楚王合力进攻孤山,便无暇顾及白帝城,萧琰的日子才会更加安稳。
我听到后愤而拍案,魏瑾是难得的良将,虎贲军也是大齐目前战力最强的部队。他们存在一日,楚王才会忌惮一日,否则何以倾其全力死命围剿。作为君王,萧琰竟然目光短浅至此!想要牺牲魏瑾来换取片刻的安宁,简直可笑!
思来想去,我仍是不信,又问那士兵道:“你不许扯谎,皇上当真是这么说的?”
那士兵被我吓的不轻,怯怯道:“的确是,不过……”
“不过什么?”我喝问道。
那士兵打了个激灵,瞟我一眼不安道:“皇上本来其实还有增兵的意思,只是皇贵妃在侧进言,说侯爷三番五次阻挠皇后娘娘凤驾回銮,抗旨不尊实非为臣之道。如此逆臣,不救也罢。太后也说西北的消息往来向来不密,皇后失踪本就可疑。此次侯爷被围困,恐怕也不能着急下定论。皇上听完之后,再也不肯考虑援救之事了。”
我无力跌坐在椅子上,春雨连忙让那人退下。她亦是焦急万分,只是碍于我,少不得咬牙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