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互望一眼,只得松开潼青与飞白,行礼告退。
待得那些侍卫走远,潼青用力挣脱绳索,又为飞白松开捆绑,沉着脸道:“其雨,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绮玉不答他的话,她只望着飞白。飞白也回望着她。冰冷的月华悄无声息地洒在二人身上。
“你这些年,过得可好?”绮玉忽然悄声问道。
飞白一怔,犹豫片刻,说道:“我……过得还好。”
“过得好,那是自然的。”绮玉笑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
她笑得凄然,飞白心中一紧:“其雨……”
绮玉回过身去,望着他们面前的小小庭院,说道:“你们看,这就是我这些年一直住的地方。潼青,我想你在王府将近五年,也从来没有接近过这里。”
飞白放眼看去,这是一处白雪覆盖的小院,小巧玲珑,清幽通透,但不见其特异之处。
潼青皱眉:“王府太大,我分管三少主所居的清尘院,而此处已是主子所居主院范围,我平时无事自然不会来到这里。”
“其实,不仅你没有来过,连主子也没有来过。”绮玉轻声说道,“可是,前宣统总兵葛云尚,前御林军总领余顺昌,还有许多我不记得名字和官职的男人……他们都曾来过。”
潼青一愕。飞白亦是一惊。两人齐齐望着绮玉。
“葛云尚和余顺昌?他们不是早已……”潼青惊道。
“没错。这两人都是久经沙场、武功绝高的男人,却都在京城莫名失踪,你以为他们是去了何处?”绮玉冷笑道。
潼青瞠目。飞白浑身冰冷,失神地望着绮玉。
“你们或许还记得,我进京那年,还不到十岁。”绮玉声音飘渺,仿佛从天边而来,“进京途中,乔行止发现我被掉包,大发雷霆,却也无计可施。后来,他便亲自将我送到贤王面前,告诉贤王我既会武功,又兼美色,可堪大用。而那时的我,心心念念只在铁虎哥身上,请求贤王将我下放边关,跟随在铁虎哥的身边。可是,贤王告诉我,只有乖乖地听他的话,才能换得心上之人的平安如意。但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懵懵懂懂地住进了这个小院子。就这样,我每日在贤王身边,做些端茶倒水的事情,却对王府之外的铁虎哥思念日深。我请求贤王,看在我尽心服侍的份上,开恩让我与铁虎哥见上一面。
“那一日铁虎哥被召来王府,贤王允我在帘后观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日我看到铁虎哥,差点叫了出来。他浑身是伤,双腿夹了木板,双目几乎失明,已然不成人形。那时我才知道,铁虎哥被派入先机营预备营,必须通过层层遴选才能成为正式营士。铁虎哥每日都需与他人以性命相搏,每时每刻都有丧命的可能,因为先机营的目的便是要练出绝对忠心和强大的死士。
“我在帘后不能出声,看着铁虎哥一瘸一拐地离去,眼睛哭得看不清东西。那时铁虎哥翌日将与一名先机营死士拼杀,以他那时的伤情状况,肯定会立毙当场。铁虎哥走后,贤王告诉我,如果我想要他出手救铁虎哥,就必须为他做一件事情。
“为了救铁虎哥的性命,我怎可能拒绝?于是,那一夜,我在这小院里,失去了处子之身。御林军总领余顺昌年臻四十,仍喜爱雏儿幼女,我就趁他在极尽快活,无力抵抗之时,用匕首杀死了他。”
潼青与飞白俱呆立在当地,怔怔望着她。
而绮玉神色漠然,声音空洞:“那天,疼痛好似锋利刀剑,凌迟一般将我一片片撕裂,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噩梦醒来,眼前是另一名男人的尸体,而我竟然还活在这世上。然而,我已是被玷污之人,双手沾满了他人的鲜血,还有何脸面面对铁虎哥?我绝望之极,寻死未果,被人救了回来。贤王告诉我,我的命是他的,如果我敢轻生寻短见,那么铁虎哥就像他手中的蝼蚁,一捏即死!
“从那以后,每次有男人要强我行那人道之事,我都会惧怕颤抖不已,可是他们却觉得我每次都像雏儿一般生涩有趣。他们之中,余顺昌、葛云尚两人不听主子使唤,所以送了命。其他人与我一度良宵,则是作为归顺主子的奖赏。再后来,主子信守承诺,将铁虎哥破格提进了先机营。而我也心如死灰,心甘情愿为主子所用。若是铁虎哥能得平安,我又何必让他知道我所遭受的一切?……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进了先机营,远与平安无缘。近年来,边关西蛮意欲大举进犯,朝廷不日便要派军前去抵抗,而到那个时候,先机营便好似射出去的火矢,几无生还的可能……”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我想让铁虎哥从先机营调出来,但求主子不成,只好去求对我垂涎暗示已久的大少主。可是,大少主他,亦是视我如玩物,我所谓的请求,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她喃喃自语,转过头来望着飞白,满面泪痕:“平日里,我对这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几已麻木,可是今晚,你突然来到这里,让我想起了当年的一切。我突然觉得好恨,好难过,痛苦不堪。飞白姐,你可看清了我现在过的日子?你当年觉察到进京的危险和不妥,成功躲开了这可怕的命运,可是你为何要放任我、推我一步步踏入火坑?如果我没有被你掉包进京,就不会被主子看中,铁虎哥就不会作为控制我的把柄被放进先机营,我就不会一步步堕落,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生不如死!”
绮玉愈说愈是激动而怨恨。她一步步向飞白走来,面孔狰狞而妖艳,仿佛吐着信子的美女蛇,一点点向她逼近。
“……是我对不住你。”飞白没有退缩,她闭上眼睛,一行清泪自眼角溢出,缓缓划过她的面庞,“其雨,我……对不住你。”
?
☆、更难绝忘(二)
? “我本以为,本以为你只要跟着铁虎进了京,你们二人就能有机会终成眷属,可是我错了……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他们会逼你做这些……”飞白喃喃说道。
五年前自己年少无知,纵然隐隐嗅到未知的危险,但也想象不到事情竟然会到这种地步。然而不论如何,其雨代替她承受了这本应是压在自己身上的可怕命运,自己这无可挽回的错误,终究还是深深地酿下了。
青色的夜空深幽,新月冷漠。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飞白仿佛只看到面前的其雨。她的痛,她的伤,她的怨恨,都是这样清晰而鲜明……愧疚如同钝刀一般,一点点将她割裂,令她痛不欲生。飞白脚下一软,重重跪倒在白雪之中。
绮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倏然从袖中拔出一柄匕首 。她玉腕一扬,匕首出鞘,尖利的刀刃在雪月之下泛出白而刺目的光芒。
飞白望着那匕首,头脑中一片空白。
潼青突然吼道:“其雨!”他冲上来,挡在绮玉与飞白中间,“其雨,你想做什么?”
“你走开。”绮玉冷冷道,“我不会杀她,只不过要她一只手或是一只眼睛罢了!我这些年,还有以后一辈子的伤痛,都是拜她所赐,只让她受点皮肉之苦,已是相当便宜了她!”
潼青仍拦在她面前,纹丝不动:“其雨!你可知在我们离开当夜,坎离庄便已被大火烧成灰烬,飞白也险些葬身火海。庄上的人全部丧生,只有她一人逃了出来?”
话音刚落,绮玉动作一顿。半晌,她的眸子微动,看向潼青。
“你说什么?坎离庄被大火烧了?就在我们离开当夜?”
“不错!”潼青沉声说道,“只因飞白那晚要助你上京,才会幸免于难。倘若她没有使计调包,将你换走,你早就在坎离庄那场大火中,同那些没能选中上京的人一起,被活活烧死了!”
绮玉僵在当地,怔愣不语。
半晌,她轻声问道:“飞白姐,这是真的吗?”
飞白依然跪坐在雪地上,空白的头脑之中的思绪渐渐被二人的对话重新唤起。
她抬眼望着绮玉:“是真的。其雨,你还记得吗,那个曾为我们做糕点、做衣裳的程妈妈,还有严厉而慈爱的秦婆婆,还有那个爱粘着我们的小铜头,他们都在那场大火之中,永远走了,永远不在了……”
“所有人都没能逃过?你不骗我?”绮玉轻声道。
“其雨,我为何要拿此事骗你?”飞白眼睛仿佛骤然升起火焰,“那时火起凤栖园,人人都在梦中,火势过大,没人能及时醒来逃脱。而我是因为害怕秦婆婆责骂才睡在了黑池轩,得以逃过一劫……”
“我不信!”绮玉打断了飞白的话,冷笑道,“你这样说,只不过是害怕我报复你,所以寻个借口,想要逃脱罢了! ”
“其雨,你……”飞白眼中怒色一闪而过,随即摇头,“罢了,你不愿信,那便罢了。可是,我怎可能会因怕你报复而编谎骗你?这些年来,我的确是对你不住,你若是想要些什么作为你这些年痛苦的交换,哪怕是性命,自可来取,我给你便是!”
说着,飞白站起身来,绕过潼青,坦然立在绮玉面前。
“飞白!你……”潼青急道,伸出手想要将飞白拉到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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