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湖行宫底下的密道。
萧淮等人兜转了几回,才绕至密道的正道上。这正道足有十人并肩而行的宽度,都是用青石铺成的地面,走在上头十分平整。可密道错综复杂,两侧多有岔道。
何况……他们下到密道不多久,好似听见有些细微响动,正往那处走的时候,又听见石门转动的声音,自此行了不久,便再听不见这密道中再有任何声响。
萧淮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密道中的人知晓了有外人进入,改了机关,叫他们不能到达他们所在那处。
此时密道中的其他人会是谁,萧淮想就算不是宁沽南的本人,也应当是与宁沽南有关的人。
宁沽南的秘密,应当就该在这密道中。
“咳咳……咳咳——”卫音荀被怜柔拉扯着胳膊往前,她原本就身子孱弱,先是宁沽南断了给他的药,再是詹春重回宁沽南手下,她再不得那些汤药滋养,只用寻常方子。可寻常方子即便是用了再金贵的药材,也总没有先前吃的那些药好。
卫音荀的身子其实早就垮了,现又没有了那些秘药吊着,一日不如一日。被怜柔半拉半扯拖着走了这样长的路,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你们还是别拉着我前去,这样一来,还未靠近就被人听见了响动。既是已经下了密道,不如放我回去。”
萧淮扯起唇角轻淡的笑着,可眉眼之处都是冷的。“好是好,只如今要回头,你也一个人回去,只是……”他神情幽幽的朝着远处看了眼,并不继续说下去。
卫音荀握着胸口喘息不定,随之转头看了眼,来时并未察觉,这下会看过去,只觉得密道深远,怕只她自己一人走到半道就不行了。卫音荀回过头,灿然冷笑:“罢了,今日我身不由己,只是……”她略微停顿了半分,目光之中迸发出凛然的寒光,“萧淮,往日我对你也不薄,你这般冷情,和宁沽南也无半点差别,呵呵……”
萧淮不做声,可脸上嘴角都染着讥嘲的意味。等卫音荀说完话,他挪开视线,好像诸多嫌怨不想多看一眼。
“主上。”怜柔见卫音荀如此情状,眉目间也浮过一丝不忍。然见到萧淮如若未闻,心知此事上不该多做过问,只转口道:“沿此路前去,不知通往何处,主上还要继续?”
萧淮抬头望着前方,密道笔直宽敞的通往前方,竟也不知通往何处。如此,也不知究竟要走多长时间。
这是条主道,沿着走下去必然会到密道的另外一出口。“怜柔,你背上她。”
言下之意,还是决议要沿着此路一直往下去了。怜柔点了点头,默默然将依在石壁上的女子背在了背上。她平素都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手脚气力大,触及此人之时唯恐将她骨头碾碎了。
萧淮走在前头,怜柔就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她的眼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炽热片刻又转瞬冷淡下来,垂着眼睑,只瞧见前头人的衣袂翻转,仿佛在她心中撩得她心绪难宁。
“嗤。”背上那人的头枕在怜柔的肩膀上,没由来的笑了一声。
笑声极其轻微,可是她正贴着怜柔,那些细细末末的笑声一丝不落的钻入到怜柔的耳中。
她知道了?!
怜柔脸色速变,她心里头藏得最深的秘密和想法被旁人晓得了?一时间怜柔面上青白不定,只觉得无处藏身。可转瞬,她又觉得伤心,即便她有那些什么又如何,萧淮薄情,她未必不清楚。何况……何况他的所有执念,都给予在了另外一人身上。那人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执念入骨,怕是谁都入不了他的眼,更何况……说自己这样的女子。
怜柔在外替他办了许多事情,原本想着就这样一直在他身旁未尝不可。可时日长久,她也中了“毒”,情爱日益加深,犹豫再三也萌生了远退他方的念头。既然得不到,何不洒脱一些放了手去?
怜柔想了几转,心思渐渐平复了下来。谁料趴在她背上的卫音荀又轻轻的开了口,“他知道吗?”
声音低柔,只得怜柔一人听见。
怜柔恶狠狠的回头,瞪了她一眼,目光之中宛如透着慑人的凶光。离得近,卫音荀正对着那视线,可她恍若未见,亦或是她全然不将这样的威胁放在眼中。她笑的轻慢,虽然带着病气,可自带着一股奇异的神态气韵,非是寻常女子可以比拟。
“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杀了你!”
卫音荀果真不再开口,微微抿着笑,笑容中带股别样的深意。
——
行宫密道内一处。
宁沽南扫了眼这间密室内的那驾马车,室内另外有十数人,皆是心腹死士。当中有一人就是当日宁邺候府的幕僚贺明。
那人面色一直惶惶然不定,见到了宁沽南更是隐约发白,目光闪烁。
宁沽南只看了一眼,便发觉了他的异样,便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贺明原本低垂着头,只觉得忽然之间被一道威仪压得喘息不过,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侯爷,是小人疏失。”
“什么事?”宁沽南冷淡开口,已然不怒自威。
贺明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先前从公主府遣送到庄子上的奴才各个身怀绝世武艺,如今……如今上头已经是被林沉衍那厮控制了场面。”
宁沽南听了过后,讥笑一声,那冷意从眼尾慢慢荡了出来。“不妨事。”这三字从他口中轻飘飘的滑了出来,贺明悬在心里头的大石才倏然落了下来。
“多谢侯爷。”贺明小心翼翼的抬袖子摸了摸额头的冷汗,才慢慢起身站在一侧。今日这时候,稍稍有些差池,便是可致使举势一败涂地。贺明先前得知这一事之时,便知此事和自己脱不开关系,何况侯爷一向做事苛刻,谁知他竟是没有受罚。
“上面的事情,你们无需再理会,本侯自有打算。”宁沽南抬手在那驾马车前拉车的宝驹头上拍了拍,“车马既都备好了,你们都在外头道上候着。”
那马车是个四架圆顶车辇,虽然是玄黑颜色,可处处做得精巧细致,这等派头并不逊色今日前来祭祀的小皇帝的辇车。
——
“找到了!”
液湖山丘密林上,先前一拨搜寻的人忽然高声喊了起来。只见那处地方略有塌陷,上头覆了一层草木。然而,用木枝稍稍一挑,那些东西便都被拨了开来,不过是一些断了根的草。是有人仓促之间故意为之,如何不可疑。
一层薄薄的的黄土之下,就现出了青石砖块。
林沉衍得了回禀前来,略看了眼便知道这肯定是行宫密道了,遂及叫人破开此处。
“主上……液湖四周的包围禁军愈发逼了进来。”
林沉衍皱眉思量,而后郑重开口道:“将行宫那些人都带过来。”他顿了顿,刻意加重了语气道:“将小皇帝也一并带来。”
玉风正被人擒在不远处,此地地势稍高,站在这里正能远眺液湖四周。他见远处火把摇晃,好似将液湖周遭一带围拢成了圈,渐渐逼近。玉风心中骇然不已,今夜这样的场面,即便是卫音荀未曾同他说过些什么,玉风仍是明白了。他心中既气又恼,若不是萧淮横插一脚,他现在同卫音荀已经出了京都,带走了宁松,根本不可能牵扯这些事情。
用了不少时间,几百人就已经聚拢到了密道入口。而那处密道也已经被人掘开了二三人见宽。
林沉衍低沉了声音道:“将人都带下去。”
烁方此时也从旁的地方赶了过来,听得林沉衍如常说立即往前拦了一步,“二哥,下头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就这样将人都待下去……”他不犹豫,又立即道:“还是让我先下去探一探路。”烁方晓得是自己的过失导致裴揽光消失不见,收敛了平日的顽劣之气,倒显出许多奋勇担当来。
林沉衍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我有十分的把握,再不下去就迟了。”说闭就示意隐遁几人先行下去,接着带那些朝廷官员和女眷下去。而今日来此的官员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加上女眷约莫有五百,一直哭闹不服也大有人在。
林沉衍脸上发沉,未置一语只拔了一剑将近前不肯入内的官员杀了。周遭之人见了都是血色全无,那官员今日是一人前来,平日跟随宁沽南不见如何,此时倒是生出几分“硬气”。林沉衍冷笑,瞥了眼地上仍瞪大着眼气绝的官员,对着众人道:“再有冥顽不灵者,格杀勿论。”他此时心中满是担忧着旁的人,迟迟寻不见已经再没半分耐心,说出的话也就再没有半分温度。
见此情状,几个不经世事贵妇晕死了过去。
朝廷局势如何,在场官员皆是心知肚明。宁沽南的小朝廷,其实多半人也是日日去参与的。只是如今,正是大长公主同宁邺候□□之时,可偏偏他们中是有人见到大长公主被小皇帝拿剑刺死了。可如今却是这位林相府出来的驸马,控制着局势,一时都有些拿捏不定。不知是该做出个誓死效忠皇帝的模样,还是顺势投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