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开蒙读书也有一个月了,王阁老愁眉苦脸的找沈今竹倒苦水,“赵太妃在学堂里设了个屏风,坐在屏风后面听微臣们讲课,时常出言打断讲解,时而问皇上渴不渴、饿不饿、甚至还说要不要去蹲马桶,皇上年纪还小,听了几句就不耐烦了,跑到屏风后面和赵太妃玩耍,拉着一群伴读捉迷藏,一天下来,实在学的有限,还望太后约束一下赵太妃,莫要干涉微臣们讲课了,长此以往,会耽误皇上的学业。”
沈今竹面有难色,说道:“哀家早就听说了,也找过太妃说起过此事。哀家说内阁五位阁老,还有翰林院的大学士皆是两榜进士出身、满腹经纶的人,无论人品还是学识都信的过,可是赵太妃听不进去,说皇上还小,没有长性,哪能听一整天的课呢,有说皇上连筷子都拿不稳,如何握笔?还怪罪哀家太心急了,又埋怨哀家偏心,为何不送大公主去读书?让皇上在课堂里受罪。哀家左右为难,王阁老,你是有重孙的人了,可曾三岁就开蒙读书的?”
王阁老一噎,确实没有,一般在五岁开蒙,再小了连板凳都坐不住,可是皇上是一国之君,后宫都是女人和太监,若不早点给他开蒙读书,多接触内阁阁老和翰林院的学士们,长于这些人之手,养成妇人性子,将来有什么出息呢?赵太妃一再干扰课堂,小皇帝和一群小伴读们基本处于放羊状态,讲师们不堪其扰,纷纷找王阁老告状,王阁老被逼的实在没有法子了,只得找太后出面干涉,这后宫之中,也只有太后能震的住这位糊涂太妃了。
皇上是必须要出来读书的,这决不能退让,王阁老只能向沈今竹施压,说道:“太后是皇上的母后,赵太妃只是庶母,这后宫之中只有太后做的了主,太妃当然是要听太后的。圣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太后垂帘听政,管理国家大事,可是一屋不扫,何以平天下呢?赵太妃干扰课堂,太后应当约束太妃,还课堂清净,以皇上的教育为重啊。”
王阁老的逻辑是传统士大夫典型代表,反正家里管不好,男人们有错,都是女人没有教好,没有管好。出了任何差错,罪恶的本源都是女人。王阁老咄咄逼人,质问沈今竹没有管好后宫。
沈今竹脸色一肃,说道:“什么一屋不扫?王阁老是把赵太妃当成垃圾,要哀家扫到簸箕里去?赵太妃是先帝的生母,王阁老,这是大不敬之罪啊。”
沈今竹是从谈判桌上练过的辩才,挑刺歪楼曲解比御史们还厉害,王阁老晓得说不过她了,只得跪地请罪:“微臣失言,请太后降罪。”
瞧瞧,是你来有事求我,就应该放低姿态,好好的和我说话,你上来就教训我连治家都不会,何以管理政事,我能忍才怪呢。赵太妃做的确实太出格了,不过这样也好,让你们内阁和自诩清流的翰林院也尝一尝这位糊涂太妃胡搅蛮缠的滋味。才一个月就受不了了,若是再过一个月,估摸你们请求废掉赵太妃位份,软禁这位极品太妃的心思都有了。
沈今竹着实让这位王阁老跪了一会,才说道:“王阁老起来吧,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涉及赵太妃的体面,下不为例。赵太妃糊涂,哀家不糊涂,你是四朝元老,忠心耿耿,先帝弥留时也说过哀家和内阁要齐心协力,稳住大明江山,好好的辅佐皇上。念你是初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哀家不会死抓着不放,影响大局,应当宽容对待,你说是不是?”
王阁老当然称是。沈今竹说道:“今日这话哀家记在心里了,圣人也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同样的,己所欲,也要施于人。你希望哀家宽容,哀家也希望你能心胸宽广,能宽容的对待哀家。你不能总是要求哀家做圣人,你也要当一下圣人是不是?赵太妃有错,你要慢慢劝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若知错,肯定会慢慢改正的,她若明知故犯,对你们这些老师的劝谏充耳不闻,到时候你再来找哀家。哀家会说动徐贵太妃还有京城几个大长公主等长辈帮忙说项,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了,总要给赵太妃改过自新的机会。”
王阁老觉得自己又掉进坑里了,只能硬撑着老脸说是。沈今竹暗道,赵太妃护孙心切,能够听进去才怪呢,反正恶人自有恶人磨,我暂且坐山观虎斗。赵太妃要公平对待嘛,别总是恶心我,也恶心恶心你们。
看着王阁老的背影,沈今竹暗道我就是喜欢看见你吃瘪却不得不配合我一起建设大明江山携手对付极品的样子。
王阁老刚走,赵太妃就满脸怒气的来了,说道:“肖家人都死绝了,怎么那个谋反的贱人还能活着?就夺了太嫔的位份,圈禁起来了?该死的肖家人敢对着我们的车驾开炮,我额头上的伤口留了疤,估摸以后夏天都要戴着抹额遮掩,肖家人就敢犯上作乱了,都是这个贱人挑唆的,如今首恶不诛,砍了那些帮手有何用?”
肖太嫔是皇帝生母,上了玉碟的太嫔,属于宗人府管辖,宗人府查了案情一个月,最终决定夺了太嫔的位份,贬为庶人,圈禁在冷宫里悔过。谋反属于不赦之罪,她的父兄族人全部伏诛,如果先帝还在,肖太嫔肯定是赐死,为了给大皇子留些体面,估摸留个全尸下葬。可是如今太后摄政,大皇子已经登基了。为了皇上的颜面,还有平衡宫中势力,掣肘太后沈今竹,最终判决就是这个结果,内阁五位阁老,只有崔阁老表示反对,其他的全部通过,何况崔阁老资历最浅,不像王首辅大人那么有威信,所以内阁通过了这项结果,把奏折交给沈今竹朱笔批红。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沈今竹并不觉得诧异,肖太嫔的党羽和宫外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属于断了线的风筝,飞不起来了,再谋反起事是不可能的,但是留着她的命却可以制约太后,将来皇上成年,太后还政的时候,肖太嫔就可以起大作用了,反正那时候皇上心智成熟,不会由生母摆布,肖太嫔不足为虑。
沈今竹手里有披红之权,倘若觉得内阁的决议有误,她可以发回去重审、重新判决,可是如今的局势看来,再一次也依旧是个结果。
肖太嫔一定要除掉,不过不是现在,沈今竹朱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准字。肖太嫔从此变成了肖庶人,软禁在冷宫之中,不准进出,也不准任何人进去探视。
赵太妃在五军营谋反那日受了大惊吓,五军营的炮火轰鸣声惊吓了她的马车,她从马车里被甩出来,擦伤了额头,好大一块皮肉没了,她这个年纪,再好的伤药都会留疤,赵太妃相貌平庸,爱美之心依旧,因此深恨肖家人,尤其是肖庶人,亏得她当年为了保护她们母子,冒着偌大的风险将有孕的肖庶人葬在自己宫里,这肖庶人居然忘恩负义、得寸进尺的想要弄死她!
哼!贱人打的好主意,逼太后自裁,再弄死我,这后宫和大明就是你们肖家人的了。幸亏太后是个泼辣货,亲自带兵督阵,把肖家人打败了,否则岂不是让你这贱人得逞了?赵太妃每天梳妆是看着额头上的伤口,就恨的牙痒痒,心想等肖庶人被赐死的那一天,她一定要去现场,逼肖庶人喝下毒酒,让这贱人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可是等了一个月,她额头的伤口都已经结痂脱落了,居然听到肖太嫔只是废了位份,在冷宫圈禁的消息!赵太妃就风风火火的找到了沈今竹,要她一定弄死肖太嫔这个贱人!她都要弄死你了,你不得还回去?
沈今竹慢吐吐说道:“太妃这话言重了,哀家是代管朝政,这事不是哀家说了算,是宗人府还有内阁一起决定的。”
赵太妃说道:“他们要放肖贱人一马,你可以不同意啊!你手握权柄,完全可以发回去重审,反正他们不判赐死,你就不批便是了。”
沈今竹说道:“哀家怎么可能不批?这天下是皇上的,哀家只是代为听政而已,倘若这个奏折落在皇上手里,他也能看懂是什么意思,他会不会批?当然会啊,因为肖太嫔毕竟是他的生母,没有一个皇帝会下旨赐死自己的亲生母亲。朱笔在哀家手上,哀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任何一个决定都要深思熟虑,否则要背负千古骂名的。”话当然要说的冠冕堂皇一些,沈今竹已经有了名正言顺让肖庶人归西的法子,她才不会明刀真枪的弄死对方,给自己制造麻烦。掌握权柄的人手里一定要有血腥,所以她会亲手开枪处决五军营的肖指挥使。但有些人的鲜血是不能亲手粘上的。
其实不同意,发回去重审又能如何呢?到时候宗人府和内阁一拖再拖,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哪怕重审一百遍,肖庶人都会一直活着,不如痛快点认下这个结果,还能换得宽厚仁慈的名声。
以前先帝在时,赵太妃嚣张跋扈的不成样子,因为她知道亲生儿子不会把她怎么样,只是她再大胆,也从没有想过要谋反,再看不惯沈今竹独宠后宫,儿子被她迷得六宫无妃,也没有想过要弄死沈今竹,平时就是添添堵,制造麻烦罢了。
赵太妃是个可怜又可憎的女人,一生都在寻求存在感。年轻时英宗和她一夜春风,之后生了儿子都没有再得垂青,总是被当做空气。好容易熬到儿子登基了,儿子从小就和她不亲,母子情分还不如和那个瞎眼瘸腿的皇后,而且自从娶了那个比他还大八岁的老女人,眼睛里就更没有她这个生母了,赵太妃是蠢,但也从儿子眼里看到了厌烦和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