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宁卿一觉醒来,忽然就成了无冕之王。
她当然不知道,这支小小的军队的另一个目的,便是用来全力维护她的周全的,那些努力和平民中,也早被慕容昕安排了妥当的人平衡局面。
只是宁卿平白得了这么一支军队,人数不多,却也不算少,她忽的就有了兴致,想要练练当年她外祖父一生为憾的那一仗。
那时,她的外祖父效忠的是另一个殇支王,因为削藩而起,自立名号,一路北上,势如破竹,但是终究孤军深入,最后被先皇的下面柱国大将军顾老先生围困在百叶原,那一场决战,她的外祖父只剩了不到一万人,而顾将军号称十五万。
敌我悬殊的一战,她的外祖父在严阵以待的阵前,选择了最直接最酣畅淋漓的战法,直接带着所有重骑兵士披甲上马,一鼓作气,直取中军,然而,最终失败在离顾老先生不到三里之地。
她的外祖父被俘,顾老先生悯其忠勇和素日名声,虽为乱成贼子,却也没有受太多苦头,最终带回长安受审,最后是她的母亲不知道求了谁,才辗转见到一面,他满身鲜血,只是叹息:“倘若那一战,铠甲再轻点,马跑得再快点,人再多点,也许,结局都会不一样。”
她的外祖父给这样尖利孤勇而决绝的阵取名碎心。
从宁卿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她想的便不一样,铠甲若是轻了,如何顶得住漫天的箭雨,全副武装的铠甲穿起来数十斤,马儿负重如此,又如何跑得快。但是如果,只是让马儿穿上铠甲呢,让兵卒依附于马腹?就如同滚动的铠甲一样,到了近处,以逸待劳,弓~弩压阵,未尝不可一战?
她曾委婉将这个和弟弟的西席讲过,那位西席夫子笑道:“若要人附在马腹,那岂不是要孩童才可?而孩童,就算是到了阵前,那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宁卿找不出反驳的话,直到她提挈那些女兵时,突然想到,孩子不可以,但是女子并非毫无可能啊。只要和弓弩,轻骑以及步兵配合得当,这简直就是一道撕开裂口的尖兵啊。
她按着自己的想法开始来训练马匹和兵士,专门挑选矫健而较小的女兵,其余人分为助攻,主攻,掠阵和压阵几个部分,小小的校场经常灰尘扑扑。
慕容昕一直没有再回安北城,只有源源不断的战报传过来,有时候一天两次,有时候数日一次,无一例外都很简单也很粗糙。从头到尾,全是报喜不报忧。
“今日推进三十里。”“北营固守,赫连凿凿退无可退。”“赫连分兵探头,压回。”“……”
但是从来信的时间节点,便可以分出战争的胶着和艰难状态。
从那日安北城围困打散开始,她听说慕容昕汇总了军队之后,先是故意放开一部分溃逃的敌兵,引诱担心安北困局被破的赫连凿凿出兵援助,两个人都是围城打援的心思,慕容昕充分利用他熟悉地况的优势,精准的截断了赫连的一万援兵,分成三截围而歼之。
他擅长声东击西,常常几百骑兵也造出几千的气势,三处蛮人处处都以为自己被围,源源不断的求援文书发出去,其他两处都是没有回音,意愤之下,便落尽了慕容昕的圈套,偏偏每一处,他也不赶尽杀绝,只是杀一半留一半,剩下的都是伤兵残兵,只剩下拖累的份。
赫连凿凿气的牙痒痒,偏偏另一边的北营褚勐死死沉住气,一动不动。
不出兵,被打的脸都肿了,出兵吧,又怕腹背受敌。
他开始觉出北营这个大本营的坏处来,窝查家主和其他几个部落一看吃了败仗,立刻忘了自己的豪言壮语,心生退意,他们从来都是抢一把就跑的人,这会子以为捡个大便宜可以趁机南下,结果忽然发现这块肉有点烫嘴,这些老狐狸一个个莫不是打好了主意。
赫连凿凿悍勇却挡不住这些小心思,北狄的士气一时有些低落。
而他们所谓的盟友,老四慕容恪发来信说自己被雪崩困在了万云山,半个月走走停停,连北疆的疆域都还没进。赫连气的想撕了他,这个孙子,到底还是姓慕容的,就算是上了赫连家的床也是一样!
左思右想,在这个时候,赫连为了打破僵局,同时一扫颓势,决定进攻南撤北营驻军。
同归于尽不会,可是釜底抽薪还是很熟的。
哪里知道釜底抽薪没抽到,倒是抽到自己一个大耳光。
褚勐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整个南撤的北营前费尽心思挖了一个月的陷阱,就等着呢。
陷马坑什么都是小意思,最可怕的是他们整个军队刚刚走了一半,后面的突然全部掉进了陷阱里,这个陷阱不深,但是很大,比整条断望河还要大,落进去的时候,立刻决堤的断望河水哗啦啦冲了一地。
早春的河水,里面全是冰渣滓和凌汛,不知道多少人直接就被冰扎死了。
赫连凿凿只用了两万骑兵,这两万骑兵回去了不到两千,而褚勐,连根毛都没摸到。
他已经觉得不好,窝查家主生性狡诈,这时候便怀疑是慕容家故意联合起来演了一场好戏,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赫连凿凿真有两分怀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慕容恪的信已经过了万云山,正快马加鞭往北疆来,要他配合,围歼慕容昕。
赫连凿凿没吭声,狼一样的目光扫过一圈,刚刚问大家意见。阿布勒家主立刻夹着尾巴垂下头。他怎么敢抬头,他的儿子信誓旦旦献的计:围城打援,用安北城做诱饵,结果,他自己倒是把安北城弄丢了,现在下落不明。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就是这个阎王饶过他,回到北狄,王帐里面那个女人只怕也会要了他的命。
王帐很安静,难得这样的安静,阿布勒家主不由自主的又看向另一旁敞开的箱子里面,里面装满了人头,每一个切口整齐,脸上都带着乌金面具,冰冷的蔷薇花和灰败的肤色交相辉映,他顿时胃里翻涌,那个女人,即使知道她有多可怕,即使早就知道,依旧让人遍体生寒。
可是,竟然还有人妄想去刺杀她,怎么就没杀死她呢。他有些失望。
第61章 烈焰
赫连凿凿没有犹豫多久,就下定了决心,因为第二封信来了,这次来送信的是慕容恪身边最亲近的云翼军首将月尧将军。
烤肉腥香的营帐里,月尧摘下自己兜帽的瞬间,赫连凿凿嘴里撕扯的肉停了一停,他的目光毫无顾忌的从她白皙裸~露的胸口扫过去:“你就是月尧?”
“我就是月尧。”她的声音清冷,和妖艳媚色的外表格格不入。
几个首将赤~裸裸的目光更加直接,几乎将她身上的衣衫剥了一层。
“大烮果然多美人。”赫连凿凿有些不满,“可是给我们送来的公主怎的那般粗糙,简直下不了口。”
苏鲁家主笑出一口黄牙:“裂云胭脂已经四十有余,自然不能像这位娇娘子。”
裂云公主是前朝先皇的妹妹,当年因为大烮内乱,北狄蠢蠢,为了安抚北狄,大烮百年间才有了第一位和亲的公主,裂云公主先后侍奉过三位单于,一直无子无女,如今名号上挂在赫连凿凿后妃中,但是赫连凿凿毕竟二十出头,而裂云公主已经四十有余,自然有名无实罢了。
月尧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我是西疆巫蛊后人,非大烮女。”
赫连凿凿笑得荡漾:“如今你供大烮四王爷驱使,有什么不同?”
月尧不再应答,垂首呈上信函,纤长的手指如同春笋,看见的瞬间不免想到按在身上的触感,赫连在此已经快要一月,许久没有见过女人,更何况这般妖艳的女人,不自禁的觉得下身一热,腰间酥麻,嘴里就说道:“递上来来罢。”他放下羊腿,挥手让身旁的侍卫推开,留下一大块空地。
月尧扬唇一笑,冷颤颤,偏又媚兮兮,听在耳里好像有羽毛在身上挠。赫连换了换腿,将袍子翻了翻,遮掩住身上某处凸出之物:“你过来。”他说,声音有些沙哑。还用客气什么呢,慕容恪这样的人,既然送了这个女人过来,那自然也该想到结果。况且,为了争取北狄的支持,他连自己都舍得,更别说是个女人。
月尧真的缓缓走过去,步步生莲,妖妖乔乔,但是赫连雀跃的身体却渐渐僵持,他看见随着女子的移动,有蛇虫鼠蚁缓缓从她的裙摆下露出来,那条青蛇吐着信子,似乎刚刚睡醒的模样,不满的看了看四周的人,然后飞快的钻进了月尧的裙摆,有两只蜈蚣,已经半尺长,许是落下了找不到方向,又看见前面的毒虫,竟然直接扒拉着长腿开吃起来。
赫连凿凿的脸色有点难看,接过信纸的瞬间挥了挥手,月尧刚刚退下去,他便收了收脚。
“四王爷很有诚意的。”她的桃花眼睥睨了赫连凿凿一眼,风情无限,声音恍若水滴落玉盘,“赫连单于乃是青空的蛟龙,岂能为了这点小小挫败就失了斗志,慕容昕不过虚张声势,他统共就是加上暗营也只有一万兵马,擒贼先擒王,单于如果回转枪头,直接绑了他,北营群龙无首,浅滩里面能泛出什么浪花。单于尽管放心,我们会在北边截住他,就来个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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