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玉堂春满心踌躇,前怕柳金蟾真如柳家老爷所说,自己弄巧成拙;后又怕柳家后院真是个比苏州城更难容身的地儿,如此厉害一个正夫都敢随意支使,自己既无身家又娘家依傍,可谓是孤木难支——明摆着要给人欺负的。
玉堂春心徘徊不定,昨夜那视死如归的决绝早飞到了爪哇国,再一抬眼,莺哥已经上了来,他赶紧迎了上去:“如何?”
莺哥只字不提,只凝着一张若有所思的脸拉着玉堂春往屋里走!
另一厢,柳金蟾刚起,就见窗外莺哥一路追着奉箭朝外面走,似是有话急着问,那神情……
“相公和那玉班主怎么说的?”
柳金蟾眼见那莺哥一张忐忑不安的脸一惊一乍的,不禁扭头问正给她系衣带子的北堂傲。
北堂傲眼一斜那窗下某妖精我见犹怜的模样,柳金蟾就这般放不下来,心里顿觉不快。
他鼻子要冷冷哼出一声冷屑,给柳金蟾掉脸子吧,眼下又不是时候,只语气酸溜溜地抱怨道:“妻主,这一起来不问为夫好不好,倒一睁眼就惦记着隔壁的人儿,既如此……又何必让为夫将那卖身契还他,干脆自己留在屋里随叫随使唤得了!”假正经!
柳金蟾喉头一梗,虽然素知男人心眼儿小起来,比针尖儿还细,她还当自己如鱼得水能适应,这……结了婚才知厉害得在后面!
“胡说什么呢?仔细让人一知半解听了去,误会咱们?”她对他可真一丝邪念也无!敢把这玉堂春弄回去坏家里风水,她娘定叫她后悔来这世上一遭儿。
柳金蟾心里长叹了口气,赶紧收回乱瞄的眼神,低头看北堂傲看她的眼,努力在眼里写着“无邪念”三个大字表白表白。
北堂傲瞅着柳金蟾这一副“君子坦荡荡”的可笑模样,嘴角一勾,本要再说点泼醋的话吧,又觉得人说凡事点到为止,尤其是这忠言逆耳……于是,他先弯腰继续一面给柳金蟾拉齐前后的衣袍,一面道:“误会倒好了,就怕不误会!”
柳金蟾一听这话,奇了?
“不知相公所指?”
柳金蟾素来不懂这大周男人们的婉转心事,不禁挑了眉,就怕自己一片好心,结果反给自己招来麻烦——而今她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北堂傲直起身,再给柳金蟾整理领口:“妻主倒是一番好心,为夫也懂,只是人常说‘无功受禄寝食难安’,又俗话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为夫今儿要这么不明不白地就把卖身契给他们送过去,他虽然是磕头又谢恩,感动得无以名状。只是……”
北堂傲一个“只是”话锋一转,生生提起了柳金蟾的担心:“只是如何?”
北堂傲放下手,笑:
“为夫头发长见识短,也不知说的对不对,但这心里……总觉得吧,这礼尚往来才是长久之计,我们夫妻与他说白了也是素未平生,各不知底细。他还好,是个苏州城的名角,过去一二,咱们还能打听个三四。可咱们……人家可是一点底儿都摸不着呢?说信就信咱们了?”
柳金蟾一听,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赶紧拉着北堂傲的手问道:“那……依相公之见?”男人的心,也只有男人最懂!
北堂傲就着椅子,顺手拉着柳金蟾往他怀里一坐,一副处处为柳金蟾盘算的模样道:“所以为夫过去时,想那玉堂春这大半年来没少吃亏,倘或为夫说这卖身契是妻主豁出命来从那知府大人手里哄来的,一则他未必信,二则咱们帮了他这样的忙,却只字不提要他报答一事儿?偏偏这好事还是妻主主动找上门去?他定会想‘天上岂有掉馅饼’的好事儿?”
柳金蟾将这话方心里一转,暗暗点头:就是她无缘无故得到一个陌生人这样的好处,心里也得七上八下呢,毕竟人心隔肚皮,多少坏人不就是披着好人的皮儿,明说是为你,暗里把人坑得家破人亡……岂能不防?
柳金蟾暗赞北堂傲别看疯归疯,但想事情就是比女人细致,不禁道:“亏得有相公在,不然……为妻今儿可不就是弄巧成拙了!那卖身契?”都怪她做事虎头蛇尾,这不,差点又酿了祸事。
“为夫还替妻主保管着!”
北堂傲说是这么说,但卖身契他可不打算重新交给柳金蟾。
“为夫只是想,既然眼下最要紧的事儿是先将那刘府一并告倒,那么知府大人的折子没递上去前,这玉堂春可不能出去泄了妻主昨夜说得话!”
柳金蟾心中暗暗击掌:可不就是如此,倘或泄露半句,别说她柳金蟾,弄不好北堂傲几个也全都要算同谋了。
“那么……”柳金蟾眼瞅北堂傲,有句话想说却不太敢说。
“为夫就想,既然他引来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又把他的卖身契奉送与夫人,那么眼下再让他去窃取官印,岂不是画蛇添足?反引人生疑?”
北堂傲这话一开口,柳金蟾也皱眉道:“为妻刚醒来时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意思,只是眼下不用他们了,却不知怎么和他们说?”
第338章 英雄救美?也得他北堂答应
柳金蟾皱眉。
毕竟,他们夫妻无缘无故哄了他们二人来,又周周密密计划了半夜,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眼下,情势大变,说不用他们了,又给这天大的好处……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好人”当得可疑。
柳金蟾犯难的眼直直地北堂傲的眼,满是询问之意。
北堂傲脸上冷冷一笑,柳金蟾这素日的德性他这个枕边人还不知道?
说开了,就是不想让对面的小妖精们对她犯疑、生出嫌隙,想当“英雄”,得美人青睐,最后嘛……狼始终是匹狼,不想着让小肥羊心甘情愿送到嘴边,献身献得更主动,哪个女人想当“英雄”?更别说,柳金蟾还是个最能在男人身上下功夫得翘楚……
但他北堂傲是个傻子么?
想吃免费献身的小肥羊,也得他北堂傲点头答应才成——当然,他就是傻子,也不会傻得引狼入室。
北堂傲心冷面笑,眼看柳金蟾那打肿脸充胖子,就想装好人的桃花面,脸色不自禁难看起来,苦恼道:“夫人,这商量好的事儿说变就变,谁会信呢?就是傻子也会问个一二三呢!妻主如何解释,难不成又把和知府大人的话,也和他们交代一遍儿?这可是找死!信不信还难说呢!”聪明人可不做这事儿!
柳金蟾面色凝重,她当然不会傻得把自己往刀俎上送,不仅不能送,而且这玉堂春和莺哥的嘴,她还得想办法堵上,决不能让他们出去透露半个字。
“倒不是没办法!弄两颗药下去,让他们在对面睡上个几日夜……”柳金蟾眸色一沉,只是微微露出游弋,“但这可是驿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里离衙门只一墙之隔!
柳金蟾咬唇,指敲桌面:杀人灭口的事儿,她可不敢!也干不来这灭良心的事儿。
既见柳金蟾发愁,北堂傲也佯装烦恼地思考了很久,直待柳金蟾在屋内来回踱步了数圈,似是有话对他说时,他才轻轻,试探似的问:“妻主,可是想送他们去公公哪儿?”
柳金蟾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呃……相公可愿意……”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北堂傲先是故作为难地垂垂眼:“就怕公公……误会了什么?”然后柔柔地看向踌躇的柳金蟾,一脸恭顺,就是不开口再多说一个字儿。
柳金蟾垂眼,这玉堂春两个送去哪边说不误会什么,那就不是她爹了……但眼下……那顾及得了那么多,只得硬着头皮道:“眼下……不是没有好去处么?相公,你想,一则我爹哪儿人手多,悄悄看着;二则嘛……这知府大人只怕也不是省油的人,弄不好会悄悄在这里监视咱们,更别说那刘府只怕早得消息就咱们跨出这驿馆的门呢,他们久留于此?哪边刘府岂不要生事端?”驿馆留宿戏子之流可是罪!
“夫人这么一说,倒是这个理儿!”
北堂傲似是认真地想了想,微微点头道:“就是……无缘无故把他们二人送去……又都是没嫁人的哥儿,公公问起来,为夫可怎么说道,才好?”肯定说他们是要领进门的新季叔啰!
“说道嘛?”说这两个戏子要来家小住几日?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儿哪个意思呢!
柳金蟾的眉头又不禁皱了起来:说是客,二人那举止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再者,无缘无故弄两个未婚男人回家住几日……她爹能往好处想?
“不用说什么,送回去先往后院厢房里放,只说人送来的,让好生伺候什么的就成!”误会就误会吧!
柳金蟾可不想和北堂傲议论她爹那边的问题。
柳金蟾不说,北堂傲就装傻,反正骑驴看唱本——大家走着瞧!
“那……咱们们送对面的,悄悄儿过去,要怎么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还恭恭敬敬地安分等日子?”兼受气呢?
北堂傲乐悠悠地又抛出一个令柳金蟾头大的问题:女人嘛,想快活、想别的男人呢,就别想清净!
“这……”柳金蟾咬一咬牙,“就说那苏姑娘肯定会来苏州!”打蛇七寸,不信那玉堂春舍得他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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