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见她哭得楚楚可怜,很是同情她的遭遇。
她说:“公子,能不能收留我?我可以给你弹琴唱歌……”
弹琴唱歌?江洲忽然想笑,他好像不缺歌姬舞姬。缺什么呢?把她留在身边能做什么?江洲摆了摆手,答应了她……
颜青鱼暗观眼前形神修励的男子,惊觉王楷的容颜也远不及他三分。
她偷看他的举动很快被他发现,与她对视一眼,江洲面露若有似无的笑容,如春风掠过水面而波澜不兴。
颜青鱼心生虚意,举止尴尬,抛开一切杂念,专心与他谈天说地。
二人谈话渐臻佳境,江洲侧首望着她被月光笼着的云鬓香腮,闻见她身上逸着淡淡的沉水香气,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未问她名字。遂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颜青鱼垂着脑袋回答:“我叫颜青——是的,就叫颜倾,容颜的颜,倾城的倾。”
“颜倾——颜倾——”江洲默默念叨了两遍,说道:“好名字,我记下了。”
说罢,横抱美人上马
……
就这样,颜青鱼轻而易举地成功,摇身一变成为江洲身边唯一的爱妾颜倾,被江洲安置在阜阳一处府邸里。见过的人都说,晋阳侯府公子洲身边那个叫颜倾的女人,名副其实,容颜倾城。
颜青鱼睁开眼,望见光着膀子的江洲正以手撑额打量自己,又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江洲结实的胸膛沉沉睡去,江洲把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忍不住凑近她潮红的面颊,吻了下去,慢慢寻着她的唇……
获得江洲独宠,成为他身边唯一的女人,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然而,颜倾却并不快乐,她不喜欢钟情于自己的江洲,却对王楷念念不忘。
成为江洲独宠的女人后,颜倾又给自己造了一个身份,假装恢复了一些记忆,说自己是王楷母系的选房表妹,江洲似乎信了,颜倾遂常常找着合适的时机在江洲跟前提起王楷。
她始终记得王楷跟她说过:“你将来若是能全身而退,我就把你接回身边。”
颜倾最终没能全身而退,跟着江洲,终日战战兢兢。既要找时机小心翼翼帮王楷牵线说话,又不能让他发现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但是,颜倾离开王楷不过两月时间,王楷已经娶了美妻……
颜倾的暗中相助,让王楷得到了一个结交江洲的机会。江洲在府邸宴请王楷,颜倾坐在一侧抚琴弹唱助兴,抱着琵琶轻拢慢拈,悠悠唱道:“绿绮琴中心事,齐纨扇上时光。五陵年少浑薄倖,轻如曲水飘香。夜夜魂消梦峡,年年泪尽啼湘。 归雁行边远字,惊鸾舞处离肠。蕙楼多少铅华在,从来错倚红妆。可羡邻姬十五,金钗早嫁王昌……” 目光时不时往王楷的方向望去,偶尔与他目光相接,王楷总是匆匆移目,颜倾心中失落。
江洲早已看出端倪,面不改色,只与王楷尽兴畅饮。席间允诺王楷族长之位。
宴饮结束,宾客散去,江洲已经烂醉如泥,大笑着重复念道:“可羡邻姬十五,金钗早嫁王昌。金钗早嫁王昌?”又侧首去看颜倾,她正低垂着头,毕恭毕敬地立在一侧。
江洲质问颜倾:“为什么是羡慕十五邻姬早嫁王昌?”颜倾不答。江洲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是羡慕十五邻姬早嫁王昌?”颜倾劝道:“江郎,你喝多了。”
江洲苦笑:“王延昌看着还不错吧?比我待你更好?嗯?”颜倾惊惧地跪下辩解道:“歌词里就是这么唱的,妾身不过是唱了前人写下的词句而已。”江洲只是笑,踉踉跄跄地过去,拉起颜倾,搂在怀里,掰着她的脸,四目相对,颜倾闻见他满身酒气,他目生寒意,冷冷说道:“哦?是吗?”
颜倾不再言语,竟心生愧意。
“别再唱那首曲子,那是青楼女子怨薄情郎、自诉身世凄凉、美人迟暮的哀曲,而你现在,是我江洲的人了!我也没有薄待你!”江洲没有追究下去,醒酒后继续装作不知,对颜倾的宠爱比往昔更甚,甚至纡尊降贵亲自为她更衣梳妆点唇画眉,朝夕相对,颜倾觉得他待自己很好,她已成江洲的妾,而王楷早已娶妻,遂决心死心塌地地跟着江洲过日子……
但她依然忧心,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其实,她完全可以去求江洲,但若如实告知江洲身份,又怕当初主动接近江洲一事败露,牵扯出王楷,便没有声张。只想再找机会见见王楷,求他告知姐姐近况。
是日,颜倾祈求江洲和她一起去观夜市,江洲对其百依百顺,欣然应允。
夜市位于阜阳城最繁华的中心,灯火辉煌,亮如白昼,而那日,天下起了霏霏小雨。颜倾故意以遗落花钿为由欲亲自返回寻觅。江洲出行不喜仆从跟着,此刻也没有跑腿的人,拦住她,让她在原地等待,自己去为她寻。
睁大双眼,颜倾努力搜寻着王楷的影子,却不见人影,暗中约好的在此地见面,他怎么不出现了?注视着面对自己的幽坊小巷,期待着王楷能够出现。有筝声恰于此时响起,接着,此起彼伏的按管调弦声陆续飘入耳中,颜倾抬首,望见两边灯火通明的阁楼上有罗带飘举,一个个打扮得俏丽的姑娘们相互争姿斗妍,含睇巧笑,媚态百生,她这才知道自己刚刚走过的这条幽坊小巷乃是笙歌夜夜的花阵酒地。
少顷,江洲的影子出现在笔直的巷子口,江洲一眼望见小巷那头的颜倾,她就举着伞立在灯火阑珊的柳陌尽处,杏花雨中。江洲加快了本就匆匆的步履,目不斜视地打柳陌花衢、燕馆歌楼走过,满楼搔首弄姿,红|袖疾招,江洲渐行渐远,楼上红颜仍翘首远眺。
阑珊的火光映照下,江洲渐渐可以望见颜倾举着的那把油纸伞上所绘的图案了,那是株枝干遒劲的梅花,开的嫣红夺目,蜿蜒在二十四骨的油纸伞面上,有如雪杏花花瓣覆于伞上,散落在梅枝间,远望若红梅盛开在淡淡飘扬的雪天里。
江洲望得有些痴了,微雨燕双|飞的时节,眼前所见的可不是落花人独立的美景么?光顾着看她,都忽略了脚下的路,好在青石铺就的小路还算平坦,夜色里有飞花细雨不断扑面,竟毫不影响他的视线。
他放慢脚步,徐徐靠近,不断拉近和她的距离,颜倾已近在咫尺。
怕他看出她的异样,她忙笑吟吟地对他道:“江郎,想不到这么多姑娘都爱慕你呀。”
空中有杏花清中夹带微苦的芬芳,江洲走近一步,用力握住她握住伞柄的手,顺势将伞推高,颜倾猝不及防,他另一手又揽过她纤腰,俯首细细审视她的美丽,闻她满身罗绮飘香……
他说:“花钿是么,我寻回来了。”垂首用袖子擦了灰尘,为她戴上。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那里仿佛很久没有为谁如此跳动过了。
雨势渐起,江洲拿掉她手中的伞,投掷在路边,动作粗狂地捧起她的脸和她在细雨中拥吻起来,怕他弄坏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她挣扎了两下。江洲猛然放开她,怒道:“你到底是他的妹妹还是他的女人?”颜倾不知所措。
他又快速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地扯掉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呵道:“你以为我一直不知道你脸上多了什么东西?”颜倾又惊又惧,他一定在夜晚发现的,每次侍寝完毕,颜倾总是战战兢兢地起身脱下面具置于水中浸泡,又得在他次日醒来时提前取出戴上。
被他抓得生疼,颜倾挣扎着只想逃离。
江洲紧紧桎梏住她,粗暴地捏着她的下巴,逼视她的眼睛道:“说,你究竟是不是王楷的女人?”下巴被捏得生疼,她说不出话来,泪水夺眶而出。
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江洲软了语气:“颜青鱼,不管你曾经是不是王楷的女人,留在我身边,我娶你为妻,从今往后,你心里只能有我!”
颜倾难以置信,他刚才说“颜青鱼”,原来他早知道她的身份的。
不知自己心里突然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感动,难道是在朝夕相处中对他暗生了情愫。可是,她还是迟疑着,不自信道:“我这张脸怎么配的上江郎呢?”
以为她是在婉言拒绝,江洲有些绝望地苦笑:“你做不到是不是?”垂首黯然:“我知道你喜欢王楷,你走吧,我还你自由。” 言罢转身,极速消失在人群里……
她呆住,视线追随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一颗心好似一落千丈。
不久,传来消息,晋阳侯府公子洲在归去晋中路上遇袭,背中三箭,堕马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有些读者看了会觉得,怎么一会是颜青鱼一会是颜倾的,是这样决定的:
在一般叙述的时候,用颜倾。
介绍前世的开始,用的是颜青鱼,等她遇上了江洲,她就改名为颜倾了,那之后就没有再换回来了。除了她姐姐和知道她在颜家底细的人会叫她青鱼。
重生后,颜家人叫她颜青鱼,但是我叫她颜倾。
☆、琉璃散
江洲堕马而亡的消息传入颜倾耳中的时候,她还呆在他阜阳的府邸里,饮食起居和往常一样,本以为他还会回来。闻此噩耗,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消息的真实性,一时竟流不出泪来。也许在这个世上,江洲是最爱自己的那个男子,可惜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