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颜倾一直垂泪,琥珀急了,忙走近她,蹲在她膝边把手安慰道:“姑娘,您别哭啊。您哭了,琥珀也会跟着您伤心的。”
颜倾擦擦眼泪,对她笑道:“我不哭,琥珀啊,在颜家的下人里头,也只有你真正把我当成你的主子。跟着我,却让你也吃了不少苦头。”
琥珀赶忙摇摇头:“二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当年要不是夫人收留我,我指不定有今日侍候姑娘的福气呢,早被卖去了青楼。”
颜倾说的话其实不假,若说最惨的,那还真是琥珀这个丫头,她本来年纪小,性子好,偏偏又是唯一一个侍奉颜倾的丫头,颜家的其他下人连颜倾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一个侍候她的一个小丫头了,琥珀自然成为任他们宰割的鱼肉,谁让他们身上普遍有那种特质——欺软怕硬,恃强凌弱呢!
琥珀侍候颜倾沐浴,对颜倾讲道:“其实,大姑娘极其在乎姑娘呢!昨天,姑娘失足落水后,大姑娘恰巧经过那里,见姑娘落水,二话不说冲了过去,也没顾上喊人就跳下去救姑娘了,可是,她毕竟是一个比姑娘稍大的,虽然略通水性,可也没有多少力气,水里也不比地上,大姑娘的体力慢慢地就耗完了,差点和姑娘你一起丧了命。幸亏大姑娘身边跟着妙儿,妙儿及时去唤了人来,被救上岸的时候,你们俩都奄奄一息,吓死我跟妙儿了。不过,大姑娘一晚上就醒过来了,今天上午又休息了半日,而姑娘却不吃不喝地昏迷了这么久,真是吓坏我了!”
“哦……”颜倾慢慢把头靠在浴桶上,水汽氤氲着、蒸腾上脸。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死前的那断经历。
自己和姐姐关押在一处牢房里,扮成了狱卒模样的王楷走过来,拿出白绫死死勒住她的脖子,颜倾觉得快要窒息,不停地挣扎着,这时,姐姐站起了身子,她努力地向姐姐伸手,仿佛要去抓住姐姐那根救命稻草。
姐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箭步冲过来掰王楷的手,崩溃地大哭:“你在干什么?快放了她!”
王楷瞪她一眼,低声厉斥道:“小点儿声!放了她?你就得死,我也得死,我们的孩子也得死,你别忘了,王隶可是你弄死的!她那个丫头琥珀的命也要偿还。她若回去找了江洲,告知他我所做的一切,江洲会放过我?你心里有她这个妹妹,她心里可没你这个姐姐!趁着江洲现在不记得她赶紧把她除掉!”
姐姐止住哭声,松开了拉住王楷的手。颓然坐了下去,呆呆地看了颜倾一瞬,捂着肚子,对着颜倾重重磕头。颜倾伤心极了,望着姐姐,泪流不止,慢慢地放弃了挣扎,很快,就去了……
她在梦里变成女鬼后是多么怨恨姐姐啊,姐姐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惨死而袖手旁观呢!
全身浸在热水中,把头也沉了下去,颜倾在水下练习闭气,站在姐姐的立场上想了又想,决定不再记恨姐姐。她有什么理由怨恨姐姐呢?她不过是出于无奈,如果换作自己,在江洲与姐姐之间选择,她也会很难抉择,但是,她还是会选姐姐的,因为姐姐救过自己的命,她欠着她一条命。无论如何,她都是没有理由责怪那个曾经真心实意地对待自己的姐姐的。
阿娘临死前,对姐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她,前世的姐姐也算做到了,在颜家时,一直在庇护着她。
待颜倾沐浴更衣完毕,琥珀洗了手,走过来为她梳妆,吱嘎的开门声传来,青鲤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屋:“小鱼儿,吃饭了,我让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滴酥水晶鲙儿和鹌子羹,快过来趁热吃!”
小鱼儿是姐姐私下亲昵叫颜倾的,只有姐姐一人会这样叫她。颜倾其实不是她的名字,只不过是她在遇上江洲时为了隐瞒身份随口说的。她本来叫颜青鱼,她的姐姐叫颜青鲤。这对姐妹名字叫鲤鱼。
当初,江洲身边的奴才阿六在查到颜青鱼这个人时,惊讶地对江洲道:“少爷,这两姐妹的名字真有趣,鲤鱼鲤鱼!是不是她们的娘爱吃鲤鱼呢!”
实际上,鲤鱼的起名是有来由的。
颜夫人刚进颜家家门时,有一个占卜师经过颜家,对颜家老太太说:“颜氏出贵女。”颜家老太太平日非常相信江湖术士的这些占卜之术,闻后大喜。
后来,颜夫人生下了青鲤,虽然不是儿子,颜家老太太依然欢喜得不得了,她说:“生儿子还不如生女儿能光耀门楣。颜氏不过是淮南一经商的庶族,儿子将来可以继承家业,但还是庶族,跃不过龙门啊!女儿却可以嫁入高门,飞上枝头,女凭夫贵,将来的儿子一出生便是士族。
凭着女儿的关系,再为颜家的儿子谋个士官,颜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遂给降生的女婴及后来出生的小女儿取名鲤鱼,以寄登龙门,觅得乘龙快婿的厚望。
那术士说得有几分是真的,颜氏真的出了女儿,迟迟没有儿子。颜夫人先后仅出了鲤鱼两姐妹,在颜青鱼五岁时就病逝了,颜老爷后来又纳了两房妾室,却无所出。直到颜青鱼十四岁时,赵姨娘才又生了个儿子。可惜的是,这个儿子啊,不是颜倾他爹亲生的……
然而,颜氏的女儿却不是贵女,颜倾自觉一生坎坷还早早地就香消玉殒了,姐姐也遇人不淑。
前世,事与愿违。
☆、君入瓮
前世,好像一场梦一样,得从颜青鱼被迫离开颜家时说起。
十三岁那年,颜青鱼的被迫离家其实是遭奸人所害,现在再回想,颜青鱼自己都觉得自己前世太没用了,奸人用相同的手段,故技重施,她都能再次落入他们的圈套!
奸人还是赵姨娘,只不过,她那次没有针对青鲤,真的只是想害死颜青鱼一人而已。因为颜青鱼无意间撞见了赵姨娘与人私通。
赵姨娘专挑了一个青鲤不在家的时机,以青鲤接她去某地的理由轻轻松松地骗出了颜青鱼,待她人出门就给绑了,装进麻袋丢入马车,马车行驶至城郊一东南流向的河边,颜青鱼被人连着麻袋一起投入河中,顺着水流一路往东南漂去。
被困在麻袋里,她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也许是命不该绝,那河水浮力很强,麻袋没有沉下去,颜青鱼仰面泡在水里,也顺着水流一路往东南飘荡。不知漂流了多久,她四肢麻木浮肿,浑身无力,麻袋里空间狭小又不利呼吸,她渐渐昏死过去……
醒来时,颜青鱼见到一位年轻公子,深目玄鬓,身姿伟岸,约摸及冠之年。她从那位年轻公子口中得知是他救了她,公子问她来自何处,为何会被人捆绑起来投入水中,颜青鱼羞怯惊惧不敢作答。
此后,她在那公子府中住下,公子常以笑脸待她,颜青鱼渐渐放下与人相处的芥蒂,试着与他交流,每当青鱼有什么疑问,公子都会耐心解答,听她讲话,也是目中含笑、专注地凝视着她的双眼。
公子一笑,温润如玉,又常常对她嘘寒问暖,添衣送食,对她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
连日与他相处,颜青鱼发现他不仅彬彬有礼,举止有度,且才情卓著,最主要的,是他待人宽容,从来没有对自己表露任何不耐烦或厌恶神色,这使得颜青鱼对他日渐倾心。
一日,公子又问她来自哪里,青鱼如实道来,公子露出惊喜之色:“原来你就是颜家那个失踪了的二女儿。”
颜青鱼讶异问道:“你认识我?”
公子答:“不仅认识,我王氏与你颜氏将有喜事,快成一家人了。”
闻言,颜青鱼耳根发烫,却闻公子又道:“我姓王名楷,字延昌。随堂兄王隶从阜阳来到淮南,是为求娶你颜家大女儿。”
“哦。”青鱼有些错愕,原来是求娶姐姐的。
王公子又解释道:“是我堂兄想要娶你姐姐。我随他一起来的,不若,我带你回颜家,顺道向令尊提亲。”
青鱼一听,脸红心跳,王公子竟然会看上丑陋的自己,太不可思议,幼年的她一直被附近的男孩子们嘲笑。他们常常围着她又蹦又跳,还唱着歌儿似的讥讽:“颜青鱼,丑八怪!丑八怪,颜青鱼!……”
青鱼慢慢地抬起目光去看公子,不自信地问:“公子真的喜欢我么?他们都说我长得很丑。”
王公子立刻表露拳拳真心:“我觉得你不丑,很美。”
青鱼怦然心动,王公子算是第一个夸自己美的男子了,遂坚定了信心,欲给出回复。王公子又抢在她前头道:“你姐姐应该很快就会嫁入王家了。而你仍然年幼,就算令尊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也要等到你十五及笄后我才能娶你过门!”
青鱼有些慌了,若回了颜家,姐姐出嫁了,没有人再庇护自己。阿爹若同意他与王楷定亲,那他们婚前几乎不能见什么面了。青鱼思虑再三,拿定了主意:“我不打算回去了,公子不若带我回阜阳,先留我在身边做个端茶递水的丫头。姐姐也嫁去了阜阳,我也能常常与姐姐见面。”
王公子犹豫一下,笑着应道:“也对,你那个姨娘如今有了身孕,听说令尊有抬她为正室的打算。你撞破了她的私情,若回去,她肯定不会放过你。不若,就先去我王氏府中,我先暗中替你向你姐姐报个平安。等过两年,我再带你回去向令尊提亲,你那位姨娘的事回头见了你姐姐你再与她一同商议,若要向令尊告发她,你还得拿出证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