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为何,他总是无法忘却……
听,她又在唱了:归雁行边远字,惊鸾舞处离肠。蕙楼多少铅华在,从来错倚红妆。可羡邻姬十五,金钗早嫁王昌……
可羡邻姬十五,金钗早嫁王昌……
金钗早嫁王昌……
☆、风波恶
沐浴梳妆完毕,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日头早已西沉。颜倾继续爬上床,盖上被子睡觉。很快又入梦,梦中她仍是只游荡的孤魂野鬼,独自立在一片废墟里,周围皆是荒凉破败的景象。她不知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周遭一片死气沉沉,静谧得可怕。
有个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仿佛是由心底里发起,那个声音问她:恨不恨你姐姐?
她说不恨。
又问她恨不恨王楷,她说恨!
那江洲呢?
她愣住了。
惊醒。
江洲最后跟苏晚晚成亲了。洞房里,苏晚晚唱着敦煌曲子词里的《洞仙歌》:“少年夫婿,向绿窗下左偎右倚。拟铺鸳被,把人尤泥。”
想起了词儿,颜倾慢慢哼唱起来……
没有理由恨江洲,错在她自己……
东方渐白,她坐起身揭开帐幕,窸窸窣窣地穿起了衣服。门外有人轻叩房门,颜倾应了一声,琥珀推门入内,放下洗漱用水,走去窗边轻轻地卷起竹帘,再将窗格慢慢支起,颜倾换完衣物,过去洗漱。这时,琥珀已经换下了旧的窗纸,问颜倾:“姑娘,昨日睡得可好?”
颜倾在窗边伸了个懒腰,愉快地说道:“很香。”
一边掸着窗格里的灰尘,一边回头瞧她,琥珀见她心情不错,又追问道:“姑娘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
颜倾一愣,笑道:“是啊!”
屋外植了一棵绿萝,如今已经高高地爬了起来,攀上了房檐占了半个墙壁,在这即将入夏的时节生的极为茂密。熏风拂过,送来沙沙的声响。琥珀将颜倾用过的水端到窗边,拿双手捧水洒向绿叶,跟颜倾说话:“姑娘前日的落水肯定跟那刻薄的赵姨娘有关,等老爷回来了,姑娘一定要告诉老爷,让老爷为姑娘作主。”
迟迟听不见她回话,琥珀侧头去看,见她正坐在妆台前对镜自照,那神情极其专注。琥珀走去她身边,说道:“姑娘,我来为你梳头吧!”
“不用了,琥珀,你歇着吧!”颜倾回首冲她笑笑,又转过去打量镜子里的人。
琥珀讶道:“姑娘现在喜欢照镜子了,琥珀从来没有见过您对着镜子看了这么久。”
“我以前太看不起自己了,总觉得自己很丑陋。如今想通了,我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一块胎记而已。他们不爱看算了,我自己看。”
琥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您变了。”转身,她拉住琥珀的衣袖说道:“琥珀啊,以后我不会任人欺负我的,也不会任他们欺负你。”
琥珀睁大了晶亮的眸子看着她,倏然一弯,咧嘴笑了起来。
……
细细审视着脸上的胎记,颜倾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今生不再自卑!有了前世之鉴,今世绝不再走前世的老路了,以后的路一定会不同!
要早些铲除赵姨娘,找到她与人私通的证据;远离王氏堂兄弟;也绝不让姐姐嫁给王隶,更不要受心机深重的王楷利用了。
不过,前世是通过王楷才遇上了江洲,如果避开王楷,她和江洲今生还会再见面吗?再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呢?
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会像江洲那样对她好的男人了。
梦中,鬼差告诉她,生死簿上都说了他的良配是苏晚晚,而且他们的感情很好,还白首偕老了。她并不甘心,不过是一个梦,又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她也不信命,不信姻缘天定,却认为事在人为。
不就是多了一块胎记么?颜倾自信地对着镜子里的人笑笑:江郎,我们总会再见的!
对镜梳妆,颜倾认认真真地给自己打扮了一通,领着琥珀出门直奔后苑的池子。凭着自己的记忆快步往事发的小路走去,小路很窄,并肩最多可通行两人,旁边荒秽蔓延,野蒿丛生,高得没膝。
在自己落水的那段小路上停下,颜倾将视线往靠着池子那侧被踩倒的野草上扫视,野蒿绿油油的花|茎和叶子上还残留着几处深厚宽大的脚印。她踩着那伏地的野草走了五六步才接近池边,一眼便望见了空空的一片,约摸向池中央延伸了有一人多高的距离,莲茎折断,荷叶乱垂,池水稍浑,金鱼也死了好几条,翻在水面,惨不忍睹,而远处的莲叶田田,正举着翠盖,迎风而舞。
“姑娘,你在这里看什么呀?”琥珀奇怪问道。
伏地的野蒿、杂乱的脚印、延伸了这么远的折断的绿荷……证据还是不足,她会反驳说:“那是因为你前天落水后,大家都来了,急着跳下去救你才留下的。
“我们走吧。”颜倾转身唤琥珀。
罢了,暂搁此事,对付赵氏,以后有的是机会。
颜倾转身想往回走,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两个花花绿绿的身影。
她缩起瞳孔。
“姑娘,那是赵姨娘和陈姨娘呢!”琥珀说。
彼时,赵陈两位姨娘正于那水榭上相对而坐、谈笑风生。旁边立着各自房里的丫头。
颜倾绕过蜿蜒曲折的木桥一步一步接近水榭,琥珀跟在她身后,赵陈二人远远就看见了颜倾,等她走近,依然装作没有见到的样子交谈甚欢。
赵姨娘年轻貌美,不过二十出头,风韵正浓。陈姨娘年过三十,颜色始衰,风韵却逊了许多。来到二人眼下,迅速打量了二人一眼,颜倾恭恭敬敬行礼道:“见过两位姨娘。”
陈氏坐在石桌左侧,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珠子瞄了一眼颜倾,讥讽道:“哟,这不是颜二丫头吗?什么风把您给吹这儿来了!”赵氏坐在右侧,也抬了抬眼皮子,对颜倾置之不理,独自垂首品茗。而那两个丫头也是昂首挺胸,颐指气使。
对于这位陈姨娘,颜倾却没有太深刻的印象,虽然她比赵氏入颜家更早,年岁更长,可也没怎么兴风作浪。颜倾努力想着她前世的日常表现,好像记得此人心直口快,喜欢见风使舵,却无什么灵光的大脑,说话做事也不漂亮,让人觉得极为小气!
而赵氏,别看她年轻,野心勃勃着呢,且心狠手辣,仗着有几分姿色常常在阿爹跟前吹耳边风,阿爹却极为宠爱她,她恃宠而骄,傲慢极了,后来还勾三搭四,给她生了个没有血缘的弟弟,当上了阿爹正室,给阿爹戴了一顶漂亮的绿帽子。
现在想想,前世活得真够窝囊,各种小人得志!颜倾莞尔一笑:“我就是随意走走,看到了两位姨娘在这里乘凉,过来打声招呼。”
陈氏哼了哼鼻子,不再理睬她,专心跟赵氏闲聊了起来。
琥珀为她家姑娘感到不平,拉了拉颜倾的衣袖,想唤她走,别晾在这里受闲气。颜倾倒不尴尬,随意小步走动,故意在一旁说话予两人听:“方才,我去了自己前天‘不小心’摔下池子的那块儿,忽然发现那里的野蒿长得可深了。”陈述时,故意加重了“不小心”几个字,欲挪动脚步,忽觉身后曳地的裙摆沉重,颜倾稍稍用力,以手缓缓牵扯衣裙,似乎拖不动了,她一笑,快速转身,狠狠踩上那只压住她裙子的脚。
那丫头痛觉骨头欲碎,尖声惨叫,泪水一滚而出。
颜倾回头致歉道:“啊呀,踩着你了,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早知道我就不转身了自己跌倒好了。”
琥珀暗笑。
那丫头瞪着颜倾,很是不服气,驳斥道:“二姑娘,那你也不能使这么大力啊!”那丫头瞥了一眼陈氏,又对颜倾说道:“我知道你对我们主子有意见!那也不能把气儿都撒在我们奴才身上啊!”
陈氏闻言抬起不友善的目光打量颜倾,似在用眼神威胁颜倾“诚恳”地赔礼道歉。
颜倾走近那个丫头,扬起手掌,一巴掌打过去,那丫头被扇倒在地。惊愕地捂着肿掉的半边脸,眼泪流过带血的唇角,愤愤地看着颜倾,又把委屈的目光投向陈氏。陈氏一跃而起,因个子矮小,恰与颜倾平视,陈氏指着她怒道:“青鱼!你平白无故欺负我的丫头做什么?”
颜倾面向陈氏说道:“陈姨娘别生气,有话好好说,我是在替你教训你房里的丫头呢!你刚才没见着,她暗中做小动作,故意踩我的裙子,想让我跌倒,犯了错,不仅不不道歉还想挑唆我和姨娘的关系,行径卑劣!”又转过身面向赵氏问道:“赵姨娘觉得,该不该掌嘴?”
赵氏有些惊愕,一想,她不过是故作小姐姿态,想拿个丫头出出气儿!到底是个孩子,一个孩子她还治不了?于是,赵氏安身不动,哂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踩了一下裙子吗?你也没跌倒,你又踩脚又扇人耳光的,不是欺人太甚了吗?”
陈氏和被打的丫头面露得意倨傲之色。
颜倾反问:“赵姨娘觉得我做的过分?我可还记得赵姨娘比我还要厉害呢?”颜倾拉过琥珀,对赵氏说道:“去年,琥珀不小心踩了赵姨娘的裙子,赵姨娘差点把琥珀给打死了,不知道赵姨娘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