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都是你罗家的人?”琅琊王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话,“龙霄即便有再多不妥,却没这个胆子将羽林军上下血洗一遍。你倒好,如今明光军里还有多少龙家的人?”
“殿下这话就说得不妥了。”罗邂抓住了琅琊王话中的把柄,“不管明光军还是羽林军,不都是朝廷的军队吗?哪儿来什么罗家龙家?殿下这是想学北朝,将军队都变成私兵吗?”
琅I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冷笑道:“没想到你罗子衾还如此公忠体国,真是本朝之大幸。既然我给你留的颜面你都舍了,我也就没有什么旧情可以顾念了。罗邂,你记住,你有今天,全然是因为我给了你今天的一切。我要收回给你的一切,你就什么都不是……”他顿了顿,故意做出恍然的模样来,“哦,不……你不会什么都不是,你会是人人都唾弃嫌恶通敌叛国的叛贼。你们罗家几代人的名声到你这里,也就被挥霍得差不多了。“罗邂冷冷看着他,似乎耐心用罄,冷冰冰地说:“你不敢。”
琅琊王勃然大怒:“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敢不敢!”
他说完转身就向外走,罗邂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沉声喝道:“站住!”
琅琊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我站住?”
罗邂冷冷道:“我早就知道殿下已经将我视为眼中钉。毕竟殿下如今距离皇位不过一步之遥,却难以再进一步,是因为殿下对我一直心存疑虑。如今无非是找借口为殿下扫清障碍而已。”
琅琊王脸上变色,呵斥道:“罗邂,你小心说话!”
罗邂点头:“是,自然不能随便乱说。只是我想问问殿下,这里埋伏的二百龙驭卫是怎么回事儿?”
琅琊王一愣:“你说什么?我今日根本没带龙驭校尉来。”
罗邂拍了拍手,忽然从周围墙下、山后、林中冲出了无数执刀羽林军将琅琊王团团围住。琅琊王大惊:“罗邂,你想干什么?”
罗邂眼睛盯着琅琊王,冷冷地说:“琅琊王思谋篡位,我本是来劝说琅琊王不可行不臣之举的,却被他的龙驭校尉挟拿威逼,要挟我与他一同篡位谋反,羽林军将士及时赶到,诛杀叛贼,再次挽救了帝室。”
琅琊王愕然不解:“罗邂,你究竟在说什么?这些人是你事先埋伏在这里的?你到底想于什么?”
罗邂摇了摇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他突然哈哈大笑,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事情,转向带领羽林军的赵亭初,“赵将军,琅琊王还不明白,你说该怎么办?”
赵亭初冷冷道:“属下们让他明白。”
罗邂点头,“等我走了再动手。”他向琅琊王抱了抱拳,“殿下,好生保重。”言罢再不停留,转身离开。
琅琊王终于回过神来,“罗邂,你要造反吗?罗邂,你回来!”他想追上罗邂,却被羽林军明晃晃的刀给逼了回来,终于慌乱起来,“你们想干什么?我是琅琊王,你们不要乱来,你们让我离开,我赦你们犯上作乱之罪,你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羽林军们一拥而上,手起刀落,无数刀光闪动,琅琊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离音吓得捂住嘴死死瞪着眼,过了许久许久,胸口憋得发痛,才想起来吸气。空气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她浑身颤抖,抓着太后的衣袖,语不成声,“他们……他……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才终于嘶喊出了那句话,“他杀了琅琊王!”
太后将衣袖从她手中扯出来:“已经知道的事情就不要说出来,没人告诉过你吗?”
离音仍在震惊中颤抖不已:“可是,可是龙霄怎么办?”
第四十七章 生死几番轮回路
叶初雪奋力撞开门,风呼的一声将她卷进了石屋。她扶着墙勉力站稳,屋中一片冰冷黑暗,但好在一切必需之物都还在。她喘了口气,熟门熟路地从门后的角落里找出长颈琉璃瓶装着的葡萄酒,拨开术塞仰头灌了一口,只觉得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落进胃里,一股暖意从胃中升了起来,冰凉透心的感觉略微散去了一点。她不敢停留,略喘了口气就转身出去。
这一夜起了大风雪,横风狂雪,一团团地砸在脸上。叶初雪诧异每一次来到这个石屋,似乎都会遇到这样的恶劣天气。
然而她没有时间多想别的,平宗的天都马就立在门外,这一整日的奔波,就连天都马也疲惫不堪,浑身大汗淋漓,在风雪中蒸腾着热气。叶初雪过去抱着马的脖子,亲昵地拍抚了一下表示感激,随即放手,走到马后去查看。
因为腹部受伤,叶初雪不敢让平宗在马背上待着。她将毛毡的两角拴在马的腿上,让平宗躺在上面,一路将平宗从东边受伤的地方拉回到这个石屋来。她不敢让马走得太快,又不敢太慢怕平宗坚持不了太久,一路无数次停下来查看平宗的情况。中午时分突然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风雪几乎是从天上砸了下来,最大最急的时候,眼前除了雪团之外什么都看不见,而她不敢停。唯一可以安心的是风从西边吹来,只要顶着风向前走,就能找刭那间石屋。
叶初雪将平宗拖进石屋,找到木柴和燧石,一边用冻僵了的手笨拙地生火,一边回-阮着当时的情形。
平宗拽住了她的衣角,努力要唤回她的神志:“叶初雪,他已经死了。”他每说一句话都会喷出无数蔷薇色的血沫,声音不响亮,却能透人叶初雪混乱不堪的意识,令她清醒过来。
叶初雪回身才发现自己已如同身陷修罗场,目力所及已经没有白色的雪,四周到处都被染得一片血红。尸体遍地都是,有高车人的,也有贺布铁卫的。她顾不上别人,丢开手中的刀去查看平宗的伤势。
伤口极深,汩汩地向外冒着血。胡乱拼杀了一场后,叶初雪倒是冷静了下来,她努力回忆着当初睢子给阿寂包扎的过程,努力想要给平宗止血,然而这伤口远比阿寂身上的要深得多,无论她如何努力都不能将血止住。叶初雪觉得浑身都开始发麻,她不敢想象如果平宗也如阿寂那样死了自己该如何是好。她甚至在想,是该抱着平宗的头让他临死前舒服些,还是该继续徒劳地折腾他的伤口。就在她最凄苦无依六神无主 的时候,平宗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叶初雪……”他用尽力气,喘息着说,“别管我,快走……,,她摇了摇头,力持镇静:“你别担心,我救你!”
“不行……”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然而力气微弱,只堪堪能不从她的掌申滑落,“高车人……还会来……你快走…¨,,叶初雪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他们要杀的是你,我不能留你在这儿。。
“他们要杀的是我,所以你能逃走。”
叶初雪突然发怒:“你死了我还有什么可逃的!
她从未发过怒,永远用最强大的自制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候,也从来不肯暴露出自己的软弱。所以当她突然怒吼出来的时候,平宗居然愣住,一时间心情激荡,一日血喷了出来。
叶初雪吓了一跳,再顾不得听他说话,不由分说抽出手去堵平宗的伤口:“平宗,要死一起死。”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很久以前自他封雍州王起,就再也没人敢如此直呼他名姓。此刻乍然听到,完全是一种奇异新鲜的感受,竞让他有一种意想不到的振奋。
也许是因为郁积在胸口的瘀血咳出,他艰难却清明地喘了口气,攀住她的手笑道:“真好听,你再叫一声。”
叶初雪瞪了他一眼:“你要有命活下来才能昕到。”
平宗叹了口气,说:“你这样是不行的。止不住血,我活不下去。”
叶初雪也顾不得自己满手鲜血,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的风凉话留到以后再说,我该怎么救你,你教教我!”
平宗觉得自己随时会失去意识,不知道一旦闭上眼还能不能再睁开,只能竭尽全力趁着还能看清楚她,死死凝视,将她的棋样铭刻在记忆中。过了一会儿才笑道:“看来你真没见过杀猪宰羊……”
叶初雪几乎被他的不紧不慢逼疯,一把甩开他,回身拔起一把刀指在他的咽喉喝问:“你到底说不说?”
平宗一愣,忍不住笑起来。叶初雪也自觉大失方寸,举止可笑。他若怕死,也不会将她气得如此不知所措。
平宗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妥协:“要止血先用火燎出血的地方……,,叶初雪一听就明白,扔了刀转身就去旁边尸体上搜燧石火引,平宗身上的被她夜里弄丢了。平宗便指点她找来枯枝让她点燃了,先用布巾将伤口处的血擦干净,找到出血的地方,用火去灼烧。
临动手前,又抓住她的手,切切叮嘱:“一会儿我大概会晕过去,这天马上就要有大风雪,你记住迎着风雪走,向西的方向,一直走,找到你待过的石屋。那里有治伤的药,还有针线。你要想办法到那里,再用针线把我的伤口缝起来。”
叶初雪死死记住他指点的方向,点了点头。
平宗再没有要嘱咐的,心中踌躇不定。茫茫雪原中,要找到那石屋的机会微乎其微,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此刻不能指望任何旁人来救援,他只有依靠她:“我能信任你吗,叶初雪?你一定要找到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