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布铁卫的坐骑都是天都马,本来都在不远处自己吃草。天都马无比神骏,i奎边厮杀激烈时它们居然不跑,听见各自主人的口哨声反倒来到附近接应。
丁零男儿一旦骑上了天都马的马背,便如虎添翼,再无人可敌。
平宗带着叶初雪狂奔了一段时间,心头渐渐沉了下去。当时情形严峻,平宗来不及找自己的坐骑,坐下这匹牝马虽然也是良驹,却远比不上天都马,甚至在玉门军中也算不上顶尖。它身上驮着两个人,又不大熟悉草原地形,跑了没有多久鼻息沉重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后面追兵越来越近,平宗不用回头也能听见弓弦颤动羽箭破空的声音。他将叶初雪护在怀中,尽量伏低身体,狠狠抽了胯下的马一鞭子,喝道:“快走!”
那马已然尽了全力,却始终不能摆脱身后的追兵。平宗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附在叶初雪的耳畔低声说:“我下骂去,你抓紧缰绳,一直向前跑别回头。”
叶初雪大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尽全部的力量瞪着他:“你敢跳下去我就死给你看!”
平宗一怔,望人她的眼睛:“别胡闹!”
“反正被他们捉住也是死。你以为你不在我能逃得掉吗?不如自己死了免得受辱。”她死死掐住他的胳膊,毫不退让。
平宗知道她说得有道理,沉吟不定。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弓弦发出突突的声音,平宗顾不上再跟她讲道理,按住她的头往下一压:“小心!”突然胳膊一阵剧痛,他被一支箭射中了右臂。
平宗不敢让叶初雪知道自己受伤,咬牙忍住不出声,一边更加催促马跑快些,一边腾出左手折断箭杆扔在马下。
渐渐马蹄声在后方响起,平宗咬紧牙关不敢回头,他一生之中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险境,丝毫不敢大意,用左手紧握佩刀,准备随时决一死战。
突然一队熟悉的身影从侧前方插了过来,是楚勒带着突围而出的铁卫们过来接应。
楚勒身后就跟着平宗用惯的坐骑,打着呼哨来到他们身边:“将军,这里交给我们,你快走!”
平宗点了点头,带着叶初雪换了马,呼喝一声,天都良驹便如箭一样载着两人飞奔了出去。
严望让军医将自己的伤处包扎好之后便不肯再歇,让手下扶着自己上了马,要朝着玉门军的驻地过去。手下的参军担忧地问:“如果孤不到晋王怎么办?咱们可就算是反叛了!”
严望拨转马头望向龙城的方向,冷峻地笑了起来:“谁是反叛?分明他才是!”
第四十四章 十万铁骑绕龙城
平衍接到平宗传来的信大致浏览了一遍,有些不敢相信,定了定神又仔细看了一遍,想了想,让信使下去整顿吃饭,自己找来阿屿嘱咐一番,命他到晋王府找阿随去打听忽律氏的事情。
刚吩咐妥当,厍狄聪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报告:“贺兰部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平衍有些意外:“这么快?”
平畅刚领兵奔赴野风陂,只怕现在还没赶到,而贺兰大军就已经到了,他心中重重一沉,担心平畅的人马与贺兰部大军遭遇,只怕凶多吉少。
好在这几日来龙城防卫准备都已经到位,平衍按下心中不安点了点头:“走,上城关去。”
贺兰部大军从鸿雁沼迂回绕路,出现在龙城的东面,城东正门天玺门便成了御敌的主要战场。平衍的车驾来到天玺门下,独孤闵和素黎拓闻讯从城墙上下来迎接。平衍摆摆手阻止他们行礼:“这些虚礼且省了,你们该做什么不需要顾我,军情为重,快去吧!”
独孤闵不肯离去,执意劝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秦王有重任在身,还是不要上去的好,太危险了。”
平衍笺道:“如果城门守不住,整个龙城都有累卵之危,到那时再担心岂不是太迟了?”
独孤阂讪讪笑了一下,还想再劝,倒是素黎拓对他说:“秦王当年叱咤战场,何等英雄!这种时候身为龙城百官之首,自然要临阵指挥调度人员,休就不要再劝了。”
独孤闵昕他这样说,才猛然醒悟平衍此来是要督战的,不禁出了一头的汗,不敢再多言,连忙招呼人用软兜将平衍抬上城楼去。
城下贺兰军在一里外的地方集结。龙城地势,西低东高,东城门外更是一片缓坡向远方延伸,到了五里外高度便与城墙差不多了。平衍命人将软兜送到城垛边上向外张望,城T无休元尽的贺兰军像潮水一样从远处的高坡上向下涌来,到了驻扎之地被前军拦阻,便淤积在了一处,密密麻麻人喊马嘶,声震寰宇,气势惊人。而远处还在不断有更多的骑兵出现,不过一瞬间,从天地之间的尽头到眼前城下,就全都铺满了敌军。
平衍皱起眉来:“这么多人?远不止七万人马。”
独孤闵也满心担忧:“至少有十万人。”
平衍极目远眺,只见城下敌军服饰杂糅,武器有弓箭也有弯刀,各自不同,许多人甚至身着兽皮,手中拿着长长-根木棍,身边举着树皮盾。平衍皱眉 :“还有高车人和山里蛮人?”
独孤闵点头:“这次他们是倾巢出动了。”
平衍长长地吸了口气,只觉胸口发闷疼痛,喘了喘才问:“平畅将军有消息了吗?”
独孤闵和素黎拓互视一眼,都缓缓摇头:“他昨日带了一万人出去,按计划应该今日正午抵达野风陂,可是现在贺兰军已经到了城下,我们都担心凶多吉少。”
平衍点了蠃头,镇静地吩咐:“下令全城戒严,关闭坊门,所有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素黎拓将军,你带人会同龙城司卫监去各坊征调青壮年男子做守军后备,大坊一千人,小坊七百人,命武备司库发放武器,在各坊与城门间值守,万一城破,负责保护坊中妇孺财物。”
素黎拓和独孤闵面面相觑,还没有开战,就想到城破后的处置,这如果传出去难免会助长士兵畏战情绪。平衍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心中的疑虑,轻声道:“我们的消息有误,敌人远多于我们,如果没有援兵,龙城失守是迟早的事儿,不如早作准备,有备无患。”
“可是我们是有援军的呀!”独孤阂不甘心地说,“还有晋王和其他人!”
平衍态度依旧平和:“我们的守军人数不够,必要时只能用上他们了。”
素黎拓点了点头,不再有异议,领了军令下城去执行。
平衍招手让两个士兵将自己扶着站起来,转身背靠在城垛上面向着城墙上已经结队的守军,大声道:“诸位将士,今日是大统元年元月初十,陛下登基不足七日,便有叛军兵临城下。本朝开国九十七年,龙城从未有过今日之危,龙城禁军也从未面对过今日这样的大敌,你们怕不怕?”
士兵们回答:“不怕……”
声音中却有着稀稀拉拉的犹豫。北朝内军士兵皆从丁零诸部良家子弟中遴选出来,立国近百年.这些士兵大多数生长在龙城京畿富庶的地方,不似各部私兵在草原上拼杀出来,也不如外军各镇守军能征惯战,许多人年龄不满二十五岁,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战场。这也是平衍最担心的,虽然他们铠甲鲜明,武器精良,也正当最勇武壮实的年龄,却难免会有畏战之意。
平衍笑了笑:“不怕吗?大概是骗人的。我从十五岁上战场,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没有~百也有五十,你们若是现在问我怕不怕,我也不敢拍着胸脯说不怕。会害怕是人之常情,这世上没有不懂畏惧之人,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目视着他,满面迷惑。
“因为不懂畏惧的人,都死了。”
士兵中响起一片笑声,之前紧绷着的情绪略微缓解。
平衍继续说:“只有懂得害怕了,才明白怎么对付害怕。我最怕敌人的刀,因为我的腿就是这么被砍断的。”
又是一阵笑。
“所以我每次都让他们去砍我的左腿,因为这条腿不怕再被砍断一次。”
众人大笑。平衍静静地等着,等笑声渐渐落了下去。
“但是我们身后的龙城不像我这条腿,没了就没了,不怕人家再来伤害。龙城里住着我们的妻儿父老,是我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你们害不害怕自己的家园被毁,亲人被杀?”
“怕……”虽然仍然有人不愿意承认心中的恐惧,但还是有不少人回应了平衍的问题。
。如果我们守不住这里,被敌人破门入城会发生什么事,你们有谁知道?”
一片寂静中,有个士兵怯怯举手:“有人说,来的是先前的陛下,会将我们当作叛军处置。”
士兵中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骚动。平衍皱眉,蓦地推开扶着他左手的士兵向城下一指:“那么你们可以仔细看看清楚,来的不只是贺兰部的骑兵,也不只是逆贼梁国公,来的还有高车人和山中蛮族。高车人和蛮族你们即使没见过,想必也听说过,他们专门掠夺财物,奸淫妇女,将婴儿煮炖食用,这是你们愿意见到的吗?”
众人因他的话震惊,齐声响应:“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