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心中早已经有了预感,叶初雪还是被他突兀鲁莽的举动惊得向后一躲。他的手却截断了她的后路,逼得她必须向前,承受他突如其来的进攻。
平宗觉得他胸腔里一定是缺了一大块,以至于几乎要将她吞噬进去才能填补那片空洞。他攻城略地勇猛冲锋,毫不介意牙齿磕破了她的口唇。他强硬地令她与自己唇舌共舞,贪婪地品尝着她口中每一个角落的滋味。
叶初雪几乎被他吻得魂飞魄散。她从来不知道单只是亲吻也可以如此惊心动魄。她觉得白己在他怀中渐渐融化,就像残烛泪尽,雪消冰尽。不管她是叶初雪还是永德,不管她是长公主还是侍妾,在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汪承载着他沸腾热情的水,除了尽最大的努力去接纳之外,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像是有一生一世那样长久,当他终于放开时,叶初雪觉得嘴唇舌头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在分离的那一刹那,一定是被他吸尽了自己的魂魄,只留下了她的躯壳,笨拙迟钝地呆怔在原处。
他的目光仍未偏离分毫,仍旧执着地灼烧着她的脸。她唇间渗出些许血丝,让他惊觉自己太过于粗暴。平宗伸手用拇指拭去那些血丝,手指过处露出南方女子才有的细腻白嫩的肌肤本色。他的魂魄被这羊脂美玉一样的触感击中,沉迷流连,浑然忘机。他双手齐上,为她擦拭脸上的血污,想要让她的本来面目不被玷污。她的脸滚烫,即使擦拭干净也仍然通红,她的嘴唇追逐着他的手掌,鼻息喷在他的手腕上,让他觉得脉搏的每一次跳动都牵引着心头细碎的痛感。
突然铁链哗啦啦地响起,她捉住他的手,看入他的眼睛,突然双手一抬,用铁链锁住他的脖颈,将他向自己拉低,然后酣畅淋漓地回击,要将她的和他的魂魄都索要过来。
铁链环绕在后颈上,冰凉沁骨,激得他脑中立时清醒。但她如此甜美妖冶,让他甘心被她囚困,甘心做她的囚徒,与她水乳交融。
焉赉带着人迎来的时候,平宗正捧着叶初雪的脸,星星点点的吻落遍她的眼皮鼻粱面颊唇角。这般的旖旎风光缱绻相悦在他觉来,短暂得如鸿雁掠过长空,转瞬即逝。马蹄声惊醒了沉浸在浓情蜜意中的两人,飞到云霄之上的魂魄赫然归位,两个人都被失控的情绪震惊得不知该如何面对。
叶初雪干咳了一声,试图转过身去,手间的铁链却将他的脖子重重勒住。他赶紧低头配合她将铁链取下。平宗低头去找不知何时松开的马缰,却发现缰绳缠绕在她的手臂上,两人无言慌乱地赶在焉赉等人赶到之前将缠成一团的缰绳匆忙解开。
焉赉看见了叶初雪,松了一口气,笑道:“叶娘子,你没事儿就好。”
平宗低头掩饰自己脸上未及退却的激情。半晌才找到平稳的声音“前面怎么样?”
“带头的新兵有二十个左右,都已经绑了起来等将军去处置。”
叶初雪想起睢子的话,问道:“莫非是五千新兵反叛了?”
平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只有五百来个,散布流言说要将新兵做饵放在前面送死。军中人心不稳,前军与后军起了冲突,算不上大风波。杀了一批人,抓住了为首的回去处置。”
叶初雪心中又是一松,原来睢子说的不是真的。她突然反应过来:“我知道了,那个睢于,那群要劫走我的人,和在军中散布流言的人是同一伙的。是睢子告诉我你要用五千新兵去做饵。”
平宗点了点头:“我猜也是这样。这批新兵招募得太急,没训好。”
叶初雪这才留意到焉赉等人衣履如新,疑心大起:“前面跟贺兰部间的战况怎么样了?”
焉赉面色登时变得古怪。见平宗也皱眉望着自己,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雪狼隘口并没有伏兵。我已经派人继续向前飞探了。”
“没有伏兵?”叶初雪不可置信地望向平宗。
平宗苦笑:“只有我们在雪狼隘口跟自己人打了一仗。”
叶初雪轻轻“啊”了一声,低头不语。平宗皱眉看着她:“你知道什么了?”
叶初雪心中飞快地转过无数念头,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目光疏离,已经不复之前浓情蜜意的模样。她问:“龙城的防卫可还周密?”
平宗面色登时一寒,也想到了原因。他蓦地松开一直环抱着叶初雪的手,冷冷地说: “下去!”
这样的反应已经在意料之中,她毫不迟疑地从马上跳下去,抬头看着他:“你若再往前走也是徒劳无功,金都草原此刻只怕已经空了。这里是龙城到金都草原最近的路,却不是唯一一条路。我猜贺兰部的军队现在正在向龙城进发。”
平宗知道她说的是真的,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正要催马离开,却被她叫住。
“你等一下!”叶初雪上前拉住他手中的缰绳,“不是我!我也没有想到!”
平宗把缰缉从她手中抽出来,重重挥了一鞭子:“驾!”瞬间飞奔离去。
叶初雪的目光一直追着平宗直到看不见背影了才转回身来。身后焉赉正担忧地看着她。叶初雪努力无视自己的尴尬,勉强笑了笑,将手上链子抖了抖:“焉赉将军,你看看这怎么办?”
焉赉叹了口气,知道这种事情最后始终会落到自己头上,牵过一匹性情相对温驯的天都马,为难地看了看叶初雪脚上的链子。他并没有脚镣的钥匙,只得用佩刀将铁链砍断扶着叶初雪上了马。
“叶娘子千万坐稳,今日事急,不能慢慢走,你能自己骑马吗?”
叶初雪十分尴尬,没有了平宗的护持,她在这草原上就如同最麻烦的累赘。她咬了咬牙:“我行。”这马果然温驯,叶初雪微微踢了踢马腹,便小步地跑起来。叶初雪记着焉赉教的,将重心放在两只脚上,随着马背起伏,渐渐不那么紧张了,迎着风小跑起来。饶是她满腹忧虑,平生第一次自己掌控骑乘的快意也让她心隋豁然一亮。
贺布军的大队人马驻扎在雪狼隘口下面。阴山余脉延伸到北苑以北,形成了环护京畿北部边界的天然屏障。这屏障唯一的缺口便是雪狼隘口。辽阔的草原到这里收作一个仅能容纳四人并行的狭小山谷,其深三里,两边山体虽然都是缓坡,但也有百来丈高,历来都是龙城京畿北部的关隘要地。
贺布骑兵出征历来不带辎重,轻骑减从,一人双马,向来以行军快捷灵敏,来去倏忽难测闻名塞北。即便是扎营,也不像寻常军中那样设辕门营寨埋锅造饭,而是采用一式的简易毡帐,每个毡帐容纳四人安睡,各自取水吃些随身干粮肉脯,重点是照料马匹,整顿军容。
叶初雪第一次见到丁零人的营地,确实与她幼时在落霞关所见大为不同。从远处阴山余脉的缓坡上一路延伸到脚下,密密麻麻是数不清的毡帐,置身其中,如人大海,竟是望不见尽头。身下的牝马似乎察觉到她的震撼,放缓步伐,脚步轻盈地从毡帐间穿行而过。
叶初雪脚上铁链只是被斩断,叮叮当当拖在地上,一路响过,引得正在喂马整鞍的贺布士兵们引颈争睹。这情形倒是像极了当日在长乐驿她脚踝上缀着银铃从二百铁卫面前走过一样。充满了阳刚气质的军营中,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会立即成为所有目光聚集的焦点。只是她如今已不复当初的心境。
叶初雪紧紧握住马鞍,努力抬起头,假装闻不见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听不见铁链叮当作响,也看不见出现在前面不远处的平宗。她身为囚徒,却要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位公主,纵然心头百味杂陈,目光却仍然清冷镇定。给自己戴上谁都看不透的面具本就是她最擅长的事情,此刻她骑在马上,俯视着众人,这令她至少暂时不会被踩蹍入尘埃。
平宗皱眉抱胸看着她,似乎对她出现在这里十分不满。他赶回营地也没多久,刚刚去查看过内讧中受伤的士兵,转身出来就看见这个满身血污的惹祸精像个从天而降的神女,吸引了他手下士兵全部的视线。平宗恶狠狠地瞪了焉赉一眼,却换来对方的讪笑。平宗也知道这脾气发得没有道理,只得压下怒意过去牵住叶初雪的马头,瞪着她。
叶初雪抱歉地一笑,笑容在平宗看来,却充满了讥讽的意味。她说:“没办法,我不能回龙城。”
平宗转向焉赉:“带她到我帐里来。”言罢转身进了一个毡帐。
平宗的毡帐与其他人的没有不同,因为地方不大,也就没有摆放任何占地的器具,只是在地上铺上了厚厚的裘毯,裘毯上却被一张三尺见方的牛皮地图覆盖。叶初雪被焉赉送进来的时候,平宗正与手下几名卫长研究地图。
因为挤满了人,毡帐里比外面暖和许多。叶初雪在一边立了片刻,因一路骑马过来被冻得发痛的手脚渐渐恢复了过来,酥酥痒痒,顺着血脉慢慢爬行。
一个卫长正在地图上比画:“贺兰本部原本散居在金耳湖周围,这些年陆续有漠北各姓迁徙过来定居,金都草原可控弦之士十万左右。”
平宗点了点头:“加上妇孺有至少三十万口,难怪他们会觊觎龙城,怕是金都草原已经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了,他们现在动员起来的兵力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