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摇了摇头:“不能说。”
“真的不说?”平若笑容里渗入了一丝冷峻,手却沿着她的身体向下,一点点撩拨得她开始喘息,才道,“以后你跟了我。还不肯说实话吗?”
莺歌万料不到他竟然有这些手段,在他手上辗转呻吟,欲求不得,最终只得哭着说:“王妃如何打算,奴婢真的不知道。只是昨日你离开后,她就进宫去见陛下了。”
平若一怔,登时全部的风月情浓俱消散。他猛地一下坐起来,脑中飞快地转了几转,跺脚道:“糟了!”
莺歌支起身子,诧异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平若穿戴好,回头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快步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猛地出门,只觉一股带着寒意的风迎面而来,将这一夜柔情,缱绻尽数驱散。平若定了定神,飞快地出去,也等不及杂役将马牵来,自己闯到马厩去,解开缰绳一跃而上,冲出官舍。
晋王府大门开敞,平若驰马到近前猛地勒住,看着洞开的大门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下人匆忙迎出来。
平若喝问:“为什么不关门,人都哪里去了?”
下人冷不防撞见了平若,自己先是一惊,满脸疑惑:“不是说王妃和几位夫人还有二郎、三郎都随世子一起南下了吗?”
这个回答一点儿都不让平若意外,他却更加焦急,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拨转马头向皇宫飞驰而去。
还没到宫门便看见高悦迎面过来,平若勒住马问了一声:“高貂珰?!”
高悦面色发青,一言不发地将一封信递给了平若。
平宸的字迹是他早已经烂熟于心的,上面只草草写了几行字:“晋王府一众人等可绝晋王穷追不舍之意。朕先行出发,白龙鱼服掩人耳目,卿可携大军即日启程,为朕吸引晋王追兵。善加珍重,切盼与君雒都重逢。”
平若看了一遍,直觉不可思议,再看一遍,这才将纷乱的心思整理出了大致的条理来,几乎咬碎了牙:“陛下竟然以我阿娘相挟。”
高悦在一旁说:“是王妃主动请缨的。我伯父也随陛下南下了。”
平若一呆,突然觉得万念俱灰。原来所有人都算计在他之先,阿娘和陛下都猜到了他会有所动摇,只有他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思虑不定,瞻前顾后。他一时间只觉如坠梦中,昨日阿娘还在呵斥他临阵脱逃,弃守龙城,一转眼却又游说了平宸白龙鱼服地先走,而自己这个首倡之人却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之中。
他连连苦笑,心头一片茫然。
突然一匹马飞快驰来,马上是玉门军严望手下一名眼熟的参军,见到平若就大声呼喊:“平中书,我要求见陛下!晋王来了,他的大军朝着龙城来了!”
第十一章 昨夜明月到今宵
青鹿台在龙城以南五十里偏西处,高十丈,周围百丈,三百六十级台阶由巨大的青石条砌成。
当日太武皇帝立国营建龙城时便在此地起鹿台南望,以示绝不止步于龙城一带,丁零人的雄心在全天下。此后历代君臣将相励精图治,厉兵秣马,一次次出兵南下,将版图从阴山南麓一路扩展到了长江之畔。每一次出兵,主帅定会在此演兵检视,激励将士。
今日当平宗踏上青鹿台时,情形却与以往不同。
高台之下陈兵十万,他依然是主帅,麾下依旧雄兵列阵,但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在南边,而是北边。
以往每一次出兵演武,平宗都是指着南方向将士们陈词激励。今日是他头一次来到青鹿台面向北边的栏杆前。
龙城庞大的身影即使在五十里外依旧能够隐约看见。
正是黄昏时分,城中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在龙城上方形成一片青色的薄雾,巨大的城体被夕阳镶嵌上了一圈淡金色的光泽。平宗望着那座丁零人心中圣地一样的城池,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身来,面对集合在面前的四路大军的将领,沉稳的声音现出了他志在必得的决心:“四路大军何时合围?”
厍狄玮所率东路军最迟抵达合围地点,因此其余几人都将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孙文杰道:“东路军前锋已经抵达野风陂,后军还需要两个时辰。”
其余三路都已经接触上开始缓缓压缩包围圈,平宗点了点头:“午夜之前与南军、北军接触上就可以。”他转向另外几人,开始部署:“午夜时分同时发起攻击,还是之前制定的战略,龙城城高墙厚,硬碰无法取胜,还是以攻门为主。其余九门都固若金汤,要想攻破怕是要失去太多人命,唯有南边的龙章门,因为从来没有敌人从南边攻打过,历年修葺城门都极少估计这边,门上守军也历来都是老弱闲散之人,这是我们攻取龙城最好的机会。但其余三路也仍然要全力攻击,令敌方没有余裕抽手来增援南门。”
平宗抬头看了一眼西边沉沉落到山后的日影,再回头,目光从这些将领面上一一扫过,缓缓道:“你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该怎么打仗不需我来教导。我只有一句吩咐:入城后不得劫掠烧杀抢,必须严明军纪,如有违反者斩。不得擅闯民宅寺庙、惊扰百姓僧侣,违者斩。不得擅自闯入皇宫,不得怠慢城中各部官员、诸部大人、宗室勋贵,违者斩。皇宫中诸般人等全部留下等我来处置。我们来打龙城,是要把原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取回来,不是去从别人手中抢好处,自己的东西就要精心爱护,我说得够明白吗?”
众人齐声答道:“明白了!”
平宗点头:“明白了就去吧。我在此等候诸公的捷报。”
突然下面大军中起了一阵骚动,一骑飞骑穿过大军营地来到青鹿台下,斥候从马上跃下,分开台下守卫,几个箭步蹿上来。
平宗立即明白是有军情,命人不得阻拦,自己来到台阶边上问道:“怎么?”
斥候气喘吁吁地报告:“有一队人马从东门冲出来,与东路军迎面相遇,已经打起来了!”
平宗一皱眉头。东路军是他合围龙城全取敌人的关键,在东路军没有到位之前,他甚至不敢让其余各个方向离龙城太近。然而没想到对方也一眼看出了关键所在,恰恰选在东边进行突破。
斥候见他没有出声,便继续道:“那队人马有七万人之多,比东路军还要多。”
平宗心中有底,点头道:“这么多人只能是禁军。”他转向东路军统领,厍狄玮不敢怠慢,连忙道:“属下这就过去督战。”
平宗点了点头。都是指挥千军万马打出来的将领,他此时反倒不宜过多干涉具体事务,只是道:“禁军斗志不强,挫一挫锐气,打散就好。”
厍狄玮明白他这是在为重返龙城后打算,答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平宗见那名斥候仍立在一旁,便吩咐道:“你去吃些东西,休息好了再回去。”
“是。”斥候答应了一声,却仍然犹豫着不动。
平宗本来已经走开了两步,见他这样便又停下来问:“怎么,还有事?”
斥候有些迟疑:“距离太远,属下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不能确定……”
平宗听他吞吞吐吐,留了意:“确定什么?”
斥候哪里受得住他如此逼问,咬咬牙说了出来:“属下好像看见了世子。”
平宗一怔,仍是不肯相信:“你见过世子?怎么认得他?他打出旌旗了?”
斥候摇头:“就是没有,才不敢确认。”他终究还是回答了平宗的质疑:“去年陛下行猎,世子扈从,属下当时见过世子。”
平宗想起来当初延庆殿之变,就是平宸借行猎受伤骗他入宫偷袭的。他于是又问:“陛下呢?你看见陛下没有?”
斥候摇头,十分确定:“只有世子。”
平宗直起身子,极目远眺,龙城在暗淡下的天光里,化身成一头体形庞大的怪兽,虎视眈眈地趴伏在阴山脚下的阴影中,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平宗下定决心:“我去看看。”
当时三四个人同时惊呼出声。孙文杰劝道:“将军是主帅,当居中策应,不可贸然到前线去,这太危险了。”
平宗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地向台下走去。
孙文杰跺了跺脚还要追上去再劝,却被同僚拉住:“孙将军,这是他们父子间的事。咱们还是别干涉的好。”
孙文杰微微一怔,无奈叹息:“我就是担心……”
“晋王什么样的事情没经过,孙将军,咱们赶紧归队的好。”
从青鹿台到东路军所在的野风陂,有四十多里地。饶是平宗的天都马将厍狄玮等人甩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也跑了一个半时辰才赶到了野风陂。
禁军确如平宗所料并无斗志,即使在主将厍狄玮还没有归队,手下副将也已经组织人马对禁军进行了截击。
平宗赶到时双方激战正酣。
野风陂地势西低东高,禁军从龙城东门出来,迎头就遭到东路军居高临下的阻击。双方骑射冲锋彼此厮杀了几轮,禁军渐渐有不支的迹象,若非领头之人指挥得当,每每寻到东路军这边几队之间的空隙冲杀过去,打乱对方的队列,并且纵马在战场上左右冲杀,只怕挨不到平宗赶到,禁军的阵列就已经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