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赉冥思苦想:“这画究竟要传递什么消息呢?”他上下打量,只见人物上方不远处有两三座山峰,山半腰云雾缭绕,下面一座城池,行人三两处,城门处有童子骑牛,有妇人携筐,也有人打马飞驰,正是平日见惯的龙城景象。“这的确是龙城,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平宗看了良久,参详不透,只得说:“这图大概只有一个人能看懂,你去把她找来。”
“这……合适吗?”焉赉对这两日平宗与叶初雪的冷战洞若观火,不肯轻易参与到两人中间去。
平宗叹了口气:“你放心,她不会为难你的。公事私事她是分得明白的。”
叶初雪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平宗这样趴在地上上下左右地研究,禁不住失笑,说:“当年紫薇宫里晗辛的绣工最好,我小时候要学绣花,都是她替我完成。”她走到绣品旁,低头看了看:“也就只有晗辛能在几日内绣出这样的内容来。”
平宗乍然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跳起来,面色尴尬地责备:“你进来怎么没有声音?”
叶初雪不理他,用脚尖将平宗掀起的一个角挑平,研判了片刻,说道:“她说秦王病情已无大碍,虽然还不能下地行走,但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晋王府和秦王府都由平若派人看守,并未受到太多骚扰,让你放心。”
平宗扭头看着她,一肚子的不满:“你真不打算理我?”
叶初雪果然没有回应,低头看着那幅画,惊呼了一声:“崔璨想让她与柔然联系,劝说柔然可汗出访龙城。”
平宗吃了一惊,顾不上跟她生气,追问:“还有呢?还说什么了?”
叶初雪跪下去,趴在绣品上,一手抚着那上面的阵脚丝线,一边认真地研读:“平宸要用河西牧场换取柔然方面支持他平边郡。”她的指尖从丝绢上拂过,追溯着蛛丝马迹:“平宸要清洗边郡中你的势力,第一个要下手的就是昭明尧允。”
平宗皱起眉头来:“这幅画能说这么多内容?”
她这才第一次看他,淡淡一笑:“不然你以为什么样的消息值得她费这个神,短短三四天赶出这副图来,只怕眼睛都要瞎掉了。”
自她进来之后平宗第一次笑了:“那就一定不止这些内容,还有呢?”
叶初雪全神贯注,并没有发现他神态的变化,仍然一点点地解读者画中所隐藏的信息:“她说龙城主政的人现在分为三派,平宸与严望结盟,崔璨不与任何人结党,但与平若走得很近,”她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平若倒是与平宸疏远了些。”
“这个我倒是也看出来了一些。”他在她身边跪下,指着那几座山峰:“这四座山峰,其中两座互相倾斜,另外两座虽然各自没有交集,环绕的云雾却暗中牵连,这两座就是平若和崔璨?”
叶初雪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没想到他竟然能解读到这个地步。但是见他眼中扬扬自得的光芒,便不肯让他得意,只是说:“你能猜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平宗不服气,问:“还有什么,你接着说。”
叶初雪将脸更加贴近地面,仿佛是在数各处的丝线到底有多少根。平宗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半天,却不得要领,只好抬起头来打量她。自从到了阿斡尔草原后,她便又有机会将头发染黑,便不再如之前那样总是用头巾裹发。
平宗打量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欣赏。她的皮肤白皙,耳廓小巧,颈子纤秀白净,几绺散乱的头发落在颊边,轻柔若羽毛,微微颤动,影子映在她的脸颊上。
平宗忍不住吹了口气,发丝便如同受了惊的蝴蝶飞快地扇动。叶初雪侧过头责备地瞪了他一眼,见他一幅恶作剧得逞的模样,不肯理睬他,便又低下头去研究。
她鬓边两绺头发滑下去,遮住视线,被不耐烦地撩开,然而没过多久又调皮地滑了下去。平宗不等她再去收拾,已经为她将散发别在了耳后。
她整个身体一僵,一时失神。平宗的手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用指节轻微碰触她耳后的那一小片皮肤,一路顺着颌骨向下滑,来到她领口外的锁骨处。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她穿得也比之前单薄了许多,重锦披风之下,只有绢纱襦裙。这身衣裙还是平安找给她的,是五六年前龙城流行的款式,衣领在身前相交,却在颈身相连的地方露出了大片的皮肤。
她的锁骨纤细,咽喉下方锁骨的中间有一个小窝,平宗曾经无数次用舌头去品尝,这却是第一次在她衣衫整齐的时候看到,竟然有一种别具滋味的吸引力。
叶初雪回过神来,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平宗笑了笑,问道:“你还看到什么了?”
叶初雪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才说道:“严望掌握太宰府,他的玉门军却不归太宰府统领,只归他自己统领。”叶初雪瞧着他幸灾乐祸地笑:“这算是有了他自己的私兵了。还得让朝廷掏钱,比你们八部的私兵都风光。”
平宗哼了一声:“迟早把私兵制度废了,也省得一个个总是在这上面做文章。”他有些不可置信:“这画里居然有这么详细的消息?”
叶初雪说:“远远不止。还有……”她复又趴下去,全神贯注地说:“你看这些草木,城墙下的是禁军,城门外的是边郡兵。晗辛是在告诉我,禁军现在有了平若撑腰,并不大服从严望的统属。也是,当初严望进龙城,将禁军狠狠地收拾过一次,何况当初派出去接应的三万禁军也让他给打散了,这是血仇,严望争取不过来。”
因为她所指的细节十分微小,平宗同她一样贴在跟前看,鼻尖几乎碰到丝绢,脸几乎贴着她的脸,扭过头对她说话的时候火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侧,他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了她的肩背,沿着她的脊柱缓缓游走。
到这个时候,叶初雪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了,突然侧身向旁边一滚,躲开了他的撩拨:“你别乱来!”
她这话说得语气严厉,但说得时候整个人躺猩红色的氍毹上,并不起身。这副娇媚的姿态落在他眼中,与引诱无异。
“乱来?我什么时候乱来过?”他欺身过去压在她的身上,长长叹息,然后才说:“我在你身上从来都是很正经的。”
她的气息紊乱了起来,努力别转脸想要躲开他的侵扰,却在他一句低声呢喃中瓦解了意志:“叶初雪,我想你。”
她变得脆弱敏感,不堪一击。叶初雪被他的体温灼烤的滋味遥远又熟悉,她要到这个时候才赫然发现自己果然已经无法离开他。
他说的没错,她终有一日会被他所俘获,会无法逃脱,会成为他的囚徒。
他的舌头掠过她的锁骨下巴来到她的嘴角,他轻轻地咬着她的唇,低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哭?”
她伸手拂去他脸上的汗水,全身都在颤抖,泣不成声,声音破碎而软弱,她说:“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平宗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狂喜卷过了全身。他就是让她一无所有,就是要让她崩溃瓦解臣服在他身下,就是要让她除了自己不再考虑别的。
晗辛辛苦绣制的丝绢在他们身下被反复搓揉碾压,卷成了一团,上面的丝线起毛模糊。但平宗哪里顾得上这些,翻身将叶初雪拉着坐起来,让她坐到自己怀中,他要与她面对面,要在那一刻来临的时候确认她眼中的臣服。
事后平宗的喘息久久不能平息。他躺在地上,将叶初雪环抱在身上,两人身体交叠,坦荡相拥,用心跳敲打彼此的胸腔。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被他身体散发的些微汗味笼罩。平宗很喜欢她这个柔顺的模样,哪怕明知道只是一时的假象,也心满意足。他将她的头发解下来,用手指一下下地梳理,说:“我想看你白头发的样子。”
她没有回答,久久沉默,久到让平宗以为她倦极睡了过去。叶初雪将面孔掩藏在头发的背后,苦涩无声地笑着。她现在所有的,也无非是最深最惨痛的伤疤,因为太痛伤得太深,连她自己都无法鼓足勇气去碰触,他却还不餍足,连这点儿私密的自己都要掠夺去。
当初决定接近他时,叶初雪绝没有想到会落到今日这种田地。
她忽略了平宗是一个多强势的人。而天意又是如此地善于捉弄负隅顽抗的残兵败将。即使强硬如她,也终究还是被他一步一步地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
叶初雪深长地叹息,气息喷在他的胸口,平宗这才诧异地发现她一直醒着,于是捧起她的脸,强迫她面对自己,问:“怎么不说话?”
叶初雪挣开他的掌握,心中盘算着往后该怎么办。她能看穿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每一种对她来说都是死路一条。她能做的只有保持最后一丝尊严,即便做他的女人,即便被他夺走了真心,也绝不能让他成为自己的主宰者。
“我在想……”开了口才惊觉自己嗓音沙哑,充满了欢爱后的慵倦,她轻微地叹了口气,手指尖抚上他身边揉成了一团的绣品,“你该动一动了。”
“动一动?”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手滑下去抚上她的臀,用力捏了捏:“这么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