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双目轻轻一动,欣慰地笑了。孙女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外,却足以让她惊喜万分。拥有这般气魄的小娘子,又何必拘泥是否身在寒族?若是给她足够施展才华的天地,日后她必定便会绽放出万丈光芒。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县令家的庄园。说是庄园,其实是个专门造来消暑赏玩的大园子。里头引了附近水渠的活水,移了山石泥土,栽着姹紫嫣红各色花卉,又建了楼台亭阁。虽说并不富丽堂皇,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牛车在园子的二门内停了下来,柴氏扶着李遐玉、孙秋娘下了车,迎面便见县令娘子陆氏笑盈盈地迎了过来。这妇人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生得白净圆润,妆容打扮亦是常见的贵妇做派。她的笑容带着几分热切又隐含矜持,将世家支脉女子见到寒门命妇的形容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柴郡君可算是来了,真教我好等!”
柴氏朝她微微颔首,只露出三分笑意:“我这老妪若是不在,说不得你们还自在些。不过,思来想去,你派人给老身送了那么多回帖子,若是这次还不过来,倒是白白辜负了阿陆你的一番美意了。”
陆氏抿着嘴笑道:“郡君愿意给我面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两位,是郡君的孙女罢?”其实,弘静县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很清楚,李家只剩下一双孙儿孙女。然而柴氏对外皆称自己膝下有三个孙儿两个孙女,众人便也都随着她,并不十分深究谢琰、孙夏与孙秋娘三个的来历。
“儿见过陆娘子。”李遐玉、孙秋娘行礼道。
因前来赴宴饮,两人都在贴身婢女的努力下,仔细妆扮了一番。李遐玉梳着双环髻,左右各插着金镶玉蝴蝶状钗朵,中间则戴着一朵盛开的茶花。这双蝶戏花栩栩如生、趣味非常,光是瞧着就很是夺目了。而她身上则着了条五幅樱桃红及胸长裙,配着藤黄色连珠碎花绞缬半臂,将修长的身量完全勾勒了出来,已经很有几分少女的风情了。
孙秋娘则仍是梳了双丫髻,发髻外绕着两串红宝石珠花,显得极为俏丽。她同样穿着五幅樱桃红长裙,上身却是一件蜜合色狩猎纹夹缬半臂。因年纪幼小的缘故,双眸微张,羞涩一笑,倒也很是惹人怜爱。
陆氏细细打量着她们,赞道:“两位小娘子都这般出色,怨不得郡君一直将你们藏在家中,不愿带出来呢!可不是生怕让人瞧了去,往后就惦记上了么?”
李遐玉、孙秋娘皆很配合地垂眸不语,看上去便似被夸得害羞了一般。柴氏瞥了她们一眼:“阿陆这般说可羞煞老身了。谁不知道你们家的两位小娘子,样貌才情皆是咱们弘静县中的头一份呢?老身这两个孙女先前不方便出门,至今也未曾见过什么世面,还须得县令家的小娘子们看顾一二了。”
陆氏笑道:“身为主人家,照料客人是应该的。何况两位小娘子都聪敏伶俐,定是能与我家大娘、二娘投契起来。”说着,她便命侍女去将自家女儿唤过来。
柴氏又道:“老身的三个孙儿都在外头,平日只知耍刀弄枪,也不知是否能与其他的小郎君好生相处。”这番话却纯粹只是自谦之语。有谢琰在,她丝毫不担心孙夏与李遐龄是否会有什么失礼之处。
一面寒暄,陆氏一面亲自领着柴氏祖孙三人往园子中走,随口介绍着园子内的景致。李遐玉漫步细瞧,倒也看出了几分趣味。园子中的山石、楼台亭阁自是远远不如世家大族们的别庄,但布局却是学了五六成,说是移步换景倒也勉强使得。
正行走间,县令家的两位小娘子便带着使女来了。她们与自家阿娘生得极像,略有些丰腴之态。年长的约十三四岁,性情沉静,姿态优美;年幼的亦有十一二岁,却是跳脱一些,难掩好奇地望着新来的客人。
李遐玉、孙秋娘与柴氏暂别,便随着县令家两位朱氏小娘子离开了。朱大娘轻声细语地提醒她们,眼下都已经来了哪些客人,待会儿也好跟着认一认人。朱二娘则压低声音道:“虽说你们要守孝,但将近三年不出门走动也稀奇得很。我还曾以为,你们武官家的小娘子都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呢。”
李遐玉自是不能直白地告诉她,他们家确实完全不在意这些。守孝并不只是为了寄托哀思,而是为了磨砺性情确立志向,以抚慰亡者在天之灵。这些美好的误会,就由得她们去罢。
“二娘!”朱大娘蹙起眉,“别对客人失礼。”
朱二娘吐了吐舌头:“阿姊难道不好奇么?你们平日在家中都做些什么?”
孙秋娘瞧了瞧李遐玉,见她似是不反对,便答道:“除了修习骑射,我会学做女红针黹,阿姊则喜欢临摹名家法帖。”
显然,除了“骑射”这样爱好之外,其他两种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朱二娘也不再追问,只兴致勃勃地道:“修习骑射?那你们投壶一定顽得很好。哎呀!待会儿可得替我狠狠地赢那孙家的五娘,省得她一直嘲弄我四体不勤。”
这小娘子倒是直率得很。李遐玉想,遂应道:“我们尽力而为,可不能保证一定能赢。”修习骑射当然并不是为了顽这些游戏,但偶尔为之倒也可放松一二。
☆、第三十三章 与众不同
因着此次宴饮招待的贵客是灵州都督家的小娘子,县令娘子陆氏特地安排了一处颇有几分湖光山色的园林,让一众小娘子在里头随意顽耍。这些小娘子都出自弘静县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平素在各种宴饮活动中常常得见,彼此都很相熟。见贵客尚未至,她们便三五成群地顽起来,斗草、投壶、剪花、泛舟、行令、对弈、双陆等,时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
李遐玉、孙秋娘随着朱氏姊妹到来后,便由朱大娘引见给了一些亲近的小娘子。许是物以类聚,朱大娘的手帕交性情都十分稳重安静,而朱二娘带来的几位小娘子却是活泼得很。李遐玉虽从未与这些官眷小娘子打过交道,但顺着她们说些话也并非难事。于是,瞧上去一群人倒也是言笑晏晏,似乎很是投契了。
朱二娘并未忘投壶之事,特地让仆婢将银壶以及精致的木箭都取来,还得意洋洋道:“孙五娘,这回来了投壶的行家,你可别输得羞恼不肯认账!”那名唤孙五娘的小娘子是县尉家的,闻言挽袖笑道:“我顽投壶从未败过,不试试怎么知道谁输谁赢?”
她这一番话,倒让大家都生了几分兴致。连平时并不喜爱投壶这种游戏的几位小娘子也想参加。于是,便一同约好从最简单的五步投壶开始。
虽说只是站在五步之外,但许多小娘子的准头依然令人无法直视,十投八九都不中。倒是那孙五娘,果然是个眼快手准的,十投九中,一时间独占鳌头。只是,待轮到孙秋娘,却是丝毫不曾犹豫,连投十中,插得银壶都满了。
朱二娘抚掌笑道:“果真是秋娘更胜一筹——玉娘下场么?”她见李遐玉与朱大娘坐在旁边一动不动,便有心也想拉着她们一起顽,热热闹闹的也更有趣些。何况,李遐玉才是正经的折冲都尉孙女,想来骑射也定然比孙秋娘更出众才是。
“待秋娘投不中了,我再下场。”李遐玉道。
孙秋娘眨眨眼:“阿姊这般说,我倒是不知该不该投中了。”
闻言,朱二娘笑得花枝乱颤:“好罢,玉娘是给咱们压轴的。待会儿大家若是一箭都投不中了,便让玉娘试试!”孙五娘方才虽然输了,却仍跃跃欲试:“这回投十步!接着十五步、二十步!”以小娘子们的手劲,能投进二十步之外的银壶,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若是换了小郎君们,大概三十步之外还能再尝试一番。
孙秋娘自是无不可:“好,咱们接着继续。”她在家中顽得最多的游戏便是投壶,为的就是练准头。旁的下棋、双陆、行令之类的游戏她都不擅长,若论投壶却是信心十足。要知道,连李遐龄都时不时会输给她呢。
一群小娘子接着嘻嘻哈哈地顽起来。孙秋娘一箭未失,直到投二十步远的时候,才投丢了两箭。然而,比起其他一箭都未投中的小娘子,以及只投中两箭的孙五娘,她这般表现已经是十分惊人了。朱二娘、孙五娘等都围在她身边,讨教起了投壶的心得。她亦毫不藏私,细声细气地与她们分享自己的经验。
李遐玉含笑望着她们——分明她与这些小娘子年纪打扮都很相似,却总觉得这样的生活仿佛离她有些遥远。看起来近在咫尺,实则犹如隔了一层纱,始终无法真正碰触,更不可能融入其中。
她的思绪一时间有些悠远,想起这两年有余磨练武艺的艰辛,亦忆及前些时日斗智斗勇的酣畅痛快。是了,她便是妆扮得再像一个寻常的小娘子,骨子里与她们亦是截然不同的。她习惯了握着弓箭甚至匕首,习惯了风沙扑面、纵马飞奔,甚至习惯了血腥与杀戮。这种扑蝶顽笑、悠闲自在的生活,便如风一般拂了过去,在她心里留不下任何痕迹。
她确实喜欢瞧着这群小娘子明媚动人的笑靥,让人看着只觉得岁月静好。然而,她却不属于这种场合,亦不适合如此抛费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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