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大兄。”李遐玉朝着他们行了一礼。因感觉到柴氏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将小郎君惯用的叉手礼,改成了小娘子的拜礼。虽已经许久不曾行拜礼,但她的身体却仿佛自有灵性,举止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之极。
谢琰定了定神,刚要赞几句她今日的穿着打扮,旁边孙夏已经忍不住道:“阿玉,想不到你换回小娘子的衣装,居然这般好看。以往我们见过的那些小娘子,就算头上插满了首饰,我也不想再看第二眼。但是……阿玉却让我忍不住总想看下去。”他此言多少有些唐突,但因性情一贯直率得很,柴氏与李遐玉反应都十分平淡。
谢琰心里却隐约有些不悦,但也并未多言,只是跟着道:“许久不见阿玉着红妆,果然也很适合。穿男装时,是个俊俏的小郎君;着女妆时,却是个貌美的小娘子。阿玉果然无论如何淡妆浓抹,都十分相宜。”
听了他的夸赞,李遐玉禁不住抚了抚鬓边鲜艳欲滴的芍药:“我……还有些不习惯。”
因她生得高挑,柴氏与孙秋娘给她做的衣衫,已经颇似那些个十三四岁的小娘子了。裙摆宽大,衣饰精美,让习惯了胡服或“丈夫衣”的她总觉得束手束脚。然而,她心里觉得不习惯,身体却似自然而然地适应了这些衣饰。如她想象中那般踩住裙角之类的种种意外都均未发生,反而让柴氏十分满意——居然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尚未忘记她教过的诸般礼仪,足可见幼时学得极为用心。
“谢家阿兄说得不错,阿姊穿什么都好看!”作为她的脑残粉,孙秋娘自然只有更热烈地赞美,“而且,尤其适合鲜艳的色泽!”
柴氏也笑道:“这身打扮确实不错,过两天就要举行除服之礼,也不必拘泥了。”她让李遐玉、孙秋娘都到她身边坐下,接着问:“你们俩去了园子里,可选好了除服礼那日要簪的花?咱们家的芍药都是单瓣,不太合适。牡丹这般金贵的花也不曾种过……”
李遐玉只想接着说方才的战阵之事,哪知道柴氏、李和以及谢琰却都不再提起半个字了。于是,她也只得顺着柴氏的话答道:“角落里倒是有一丛杜鹃开了,看着也很是不错。”
孙秋娘亦是快言快语道:“咱们家的园子泰半都种了菜,若是摘些胡瓜(黄瓜)花,倒也新奇得很呢。”
柴氏绷不住笑了:“谁家会将胡瓜花插戴在头上?”说罢,她横了李和一眼:“说来也都怨你们祖父。如今没有空闲侍弄那菜园子,居然也不愿索性拔了个干净。咱们家的孙女眼见着便长大了,连寻朵花簪戴都寻不着,说出去你这当祖父的就不丢脸么?”
李和轻咳一声,虎着脸道:“簪什么花?咱们家的小娘子,便是什么都不簪,走出去也定是最亮眼的。”顿了顿,他却又吩咐大管事李胜:“回头赶紧去市集上买些花草,不拘是牡丹、芍药、石榴、海棠,尽管都搬回来就是!”
李胜笑着答应了,又小心地抬眼看了看柴氏:“买回来之后,种在何处?”
“将正院里的松树拔掉几棵!”李和道,“几十年都是满眼松树,早便看得腻歪了。在内堂前头清出一片空地来,将那些个花花草草都种上。也好让娘子坐在内堂里,一眼就能瞧见外面的好景致。”
柴氏似笑非笑:“到底还是舍不得你的菜园子。”
李和只故作没听见,又看向底下的孩子们:“元娘与二娘的院子不必说,若想新种什么花草,尽管随时增添就是了。玉郎、三郎、憨郎,你们的院子里也单调了些,不如也补种些什么?”
李遐龄赶紧摇脑袋:“我院子里种满了竹子,还有棵老梅树,已经够了!”
孙夏则迷茫得很:“我又不用成日戴花,种了花草能有什么用?平时如果练一练斧子、刀法,说不得就被削了个干净……”
谢琰望着垂下首似有些懊恼的李遐玉,并未发觉自己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了些:“我那院子倒是缺几丛花草。阶下芍药、山茶,种些也就是了。”
“三郎倒是提醒我了。”柴氏挑起眉,“茶花不错,又方便照料,多栽些也无妨!多挑几种颜色,也方便元娘、二娘换着插戴。”她已经盘算起了出门宴饮之事,满意地看向几个孩子。至于磨练战阵之类的事,还是待他们休息些时日再说罢,也不差这一日两日。
作者有话要说: 李遐玉:真不自在,阿兄该不会觉得很奇怪吧……(换了衣衫)
谢琰:0 _ 0
李遐玉:这是什么表情……从来没见过阿兄这样……果然很奇怪?(赶紧换回去)
谢琰:= =……(等等!)
因为看呆而反应太慢什么的,真是要不得啊~
☆、第三十二章 初赴宴饮
三两日后,李家十分低调地举行了除服礼。在场者几乎只有自家人,仅有的些许外人,亦都是李和忠心耿耿的下属。除服礼结束后,李和便带着他们一同去了军营,并未在家中多停留哪怕片刻。李遐玉与谢琰瞧在眼中,皆若有所思。
又过几天,柴氏应县令娘子之邀,带上家中几个孩子去郊外庄园中赏牡丹。虽说家里所有人都早已习惯骑马出行,她却使仆从驾了辆牛车,将李遐玉、孙秋娘都拘在身边。孙夏、李遐龄、谢琰仍旧骑马,小步奔跑着随在牛车侧近。
牛车造得十分结实,因铺了好几层柔软的茵褥的缘故,也并不会颠簸得令人难以忍耐。李遐玉很是规矩地跽坐着,时而给柴氏倒些浆水解渴,时而给孙秋娘递些鲜果点心,照料得十分周到。前些日子身上盘旋着的戾气仿佛已经消失殆尽,再也瞧不出任何异状。几个贴身婢女一直插不上手,索性便在一旁静静坐着了。
“过些时日,将你新抄的《地藏经》拿去弘法寺供着。”柴氏道,“待中元做道场时,咱们再去天心尼寺斋戒数日。虽说马贼都罪有应得,但杀人便是造了恶业,为他们超度一番,也算是消去孽因了。”
李遐玉微微一笑:“祖母,抄经确实有效。不过,求的却是自己心安,能让躁动的心绪平静许多。”若是任何杀孽都能靠抄经念佛消除,又何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之说?假若未能亲眼得见,她并不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偈语。更何况,她亦不需要成佛——为父母亲人复仇,为弱者伸张正义,她杀任何一个人都问心无愧,如此便足矣。
柴氏长叹一声,听着外头李遐龄几人的笑声,又问:“你们可是觉得有些闷?咱们北疆的小娘子本不该如此拘泥,不过县令娘子今日招待贵客,却是不得不谨慎几分,以免在贵客跟前失礼。”
“祖母,是什么样的贵客?”孙秋娘有些好奇地问。
柴氏笑道:“听闻是咱们灵州都督家的小娘子。因觉着咱们弘静县景致不错,特地来此处的别院小住数日。”时任灵州都督仍是卫国公李靖之弟李正明,陇西李氏丹阳房嫡脉。他们家的小娘子,出身自是一等一的高贵。弘静县不过是座边陲县城,何曾来过这般金贵的客人?县令娘子忙不迭地准备宴饮招待,并邀来全县的官家女眷前来作陪,亦是在情理之中。说不得旁人还须得谢她一谢,给了她们亲近顶级世家小娘子的机会。
“那些个世家贵女,与咱们寻常的小娘子有什么不同?”孙秋娘又问,亲昵地抱着李遐玉的手臂道,“若是论礼仪风姿,阿姊一定不会输给她们;若是比骑马射箭,她们恐怕远远不如阿姊呢;换了琴棋书画,连谢家阿兄都说,阿姊的飞白书与行楷功力十分了得。”
柴氏见她满脸骄傲炫耀,心中涌出一片暖流:“元娘的礼仪是我亲手教导的,自然不会有半分错漏。”她在平阳昭公主身边伺候过,各种宫廷礼仪亦是不在话下,日常礼仪则更是熟知无比。若不是后来恰逢其会成了女兵,又嫁与了李和,说不得她还能成为某个世家大族的傅母,专门教导小娘子们的礼仪呢。“不过,二娘,她们光是凭着出身,就足以傲视我们寒族中最出色的小娘子了。”
“凭什么?”孙秋娘有些不服气。她自己倒是无妨,却替阿姊觉得委屈。
“世庶之别,仅此而已。”柴氏叹道,“能够延绵数百年的世家大族,自有不凡之处。他们教养出的小娘子,便是才华容貌有限,见识也总会有些与众不同。我是你们的祖母,自然觉着你们样样都不比这些小娘子逊色。但在常人眼中,知己好友甚至于婚姻,看的都并不仅仅是‘人’,而是身后的家族荣华。”
“……”孙秋娘毕竟年纪幼小,又出身小户人家,对这些并没有太深的感触。李遐玉却似有所触动,然而,那些细微的思绪转瞬即逝,她并未来得及细想。对于柴氏之语、孙秋娘之不满,她也只是道:“俗话有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些世家的先祖多数亦是寒门出身,靠着自身才华做了累世公卿,才有今日的郡望豪门。秋娘不必妄自菲薄,须知我们又何尝不是某个世族的先祖呢?”
“阿姊说得是!”孙秋娘似有所悟,眼中满是崇拜,“咱们可不做什么‘乘凉之人’,只管栽下一棵参天大树就是!”
相似小说推荐
-
迟迟钟鼓 (沉闇) 2015-12-07完结人人只当他冰雪姿容玲珑心肝,却不知他从一开始就是携怨而来。他亲手织下的漫天大网,连他自己都...
-
凤妻独霸 (阿婼) 灭门孤女,受尽世间冷眼;苦心经营,再遇重重劫难;贞洁赠君,梦醒爱人已远;四面楚歌,终落命悬一线! ——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