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少女,她们说好的,这次回去之前就让她跟叶梧一起走的。她陪伴了自己那么长的岁月,眼看着她都找到心上人了,马上就要迎来新的日子了,可是……老天为什么要那么残忍?
迟迟再也忍不住,将她的头抱在自己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沈清扬在一旁看着,他从来没看到迟迟哭成这个样子,迟迟就算哭,也都是小孩子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要从泪水中脱离出来,性子转换快得很。可是这一次,她好像把心沤出来都不够一样。迟迟,早已经把琉璃当成她的亲姐姐了吧……这么多年两人一直相互扶持着,才走到了今天,眼看着琉璃就要迎来新的生活了,没想到她却先一步走了……
迟迟最后哭晕过去了,醒来时躺在一处她不认识的地方,她一睁眼睛,就觉得眼皮重重的,好像打不开一样。听见她有动静,沈清扬连忙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鼻音重重的,一听就知道着凉了。
迟迟摇了摇头,她朝外面看了一眼,说道,“上午了吗?”
沈清扬点点头,“你哭晕过去了,我就把你带了回来。”见她朝自己看过来,沈清扬连忙说道,“你放心,琉璃……的尸身已经带了回来,若松也得到了救治,叶大侠……还在昏迷之中……”
她想起晕过去之前,她摸到的那方已经塌陷下去的头骨,心中又是一痛,“如果不是她让叶大侠来救我们,她也不至于……”迟迟说到这里又想哭,但又怕沈清扬跟着一起伤情,连忙擦了擦眼泪,等泪意下去了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我去看看叶梧。”好歹那是琉璃喜欢的人,要是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就真的对不起琉璃了。
沈清扬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要我陪你吗?”
迟迟摇摇头,“我跟他有些话要说。”说完,便走到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打开门出去了。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叶梧已经醒来,迟迟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手撑在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走到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两个人谁也不先开口,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梧才缓缓说道,“我到那里的时候,她......已经被山石砸到了头,躺在地上昏迷着。那地方没有光,我也不能查看她的伤口,只能凭感觉摸......”迟迟想到琉璃头上那方塌陷下去的头骨,就觉得心中一阵哀恸。但叶梧的伤心肯定不亚于她,她只能别过脸去,悄悄地将脸上的泪水擦去。
叶梧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眼眶里的泪水吸回去,“她本来是在厨房我给煮面的......”如果不是他想吃一碗面,琉璃也不会跟迟迟分开,那样他们三个就可以一起得救,根本不会留她一个人。只是那碗面,他再也吃不到了。
“不。”迟迟打断他,“是我不好,你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离开她......”叶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现在去怪谁都没有意思了。琉璃已经去世,无论是迟迟还是叶梧,都应该是她放不下的人吧?
琉璃的尸身不方便携带,迟迟问过叶梧之后,将琉璃就地火化。她又去琉璃的箱笼里找了几件她经常穿戴的东西,和她的骨灰一起,留给了叶梧。“我想,回去之后无论是把她封做郡主还是公主,都没有在你身边开心。”迟迟把东西递给叶梧,“她活着的时候我允诺过她,让她跟你在一起,如今她走了,也不能说话不算话。”
叶梧将那盒骨灰接过来,这里已经快到京城了,迟迟将琉璃的骨灰留在身边那么多天,终于免不了还是要有交给他的一刻。他默然无语,只见迟迟又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绣了一般的香囊,“这是我在她箱子里发现的,看这上面的花纹,应当不是给我的。”琉璃是她的宫女,如果不是给她,那就肯定是给叶梧的。
他凝眸朝那个未完成的香囊看去,上面一只展翅的雄鹰,即使只有寥寥几针,已经隐隐见出神韵。迟迟笑了笑,“琉璃的绣功,在宫里都是一绝,好多宫人向她讨教呢。”她以前的所有东西,都是琉璃一手替她操办,如今她离开了,迟迟的身上,恐怕再也看不到那出神入化的绣功了。
她抬眼看向叶梧,这才多久的时间?来时那个身长七尺的大汉,如今变得满目沧桑形销骨立,颧骨高高立起,粗粗一看,好像五十来岁的人一样。前段时间擦刮掉的胡子,如今又像杂草一样长了出来,乱七八槽地横在脸上。他没有了心悦之人,自然也就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
“回去吧。”迟迟朝他挥挥手,“带着她,一起回你的岭南看看。”琉璃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皇城之中,骨灰能葬在山清水秀的岭南,也是一件好事。
叶梧点了点头,终于说道,“以后若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的,派人传讯一声,叶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迟迟笑了笑,没有说话。叶梧看出她的想法,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是叶梧给你许下的承诺,并非来自他人所托。”
迟迟一怔,叶梧却已经调转马头,朝远处的沈清扬挥了挥手,猛地一夹马肚,转身走了。
迟迟目送着他远去,曾经的热闹都一层层地消失,只剩下寂寞了。也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再有见面的那一天。
回到公主府上,迟迟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人给琉璃请了个牌位,她是救自己而死的,就是在公主府里立长生牌位,也是担得起的。简单地收拾一下之后,她才跟沈清扬一起,进宫去给李湛请安了。
这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传她进去,迟迟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春寿来了。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这么久?”
春寿露出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却答非所问,“殿下,你既然回来了,就暂时不要出京了,好好劝劝陛下吧。”
迟迟再要问,春寿却已经转过身,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迟迟带着几分忐忑跟他一起进了大殿,她低头跟李湛行了一个礼,听到上面传来有气无力的免礼声,迟迟才诧异地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李湛。
她不过才出京几个月,李湛比之前更瘦了,整个人好像失去了光彩一样,曾经那个美玉般的少年郎仿佛被埋藏在了时光的深处,再也找不回来了。他整个人,精神极其萎靡,之前虽然瘦,但在他身上还能看见风骨和气度,如今是什么都没有了。
惊讶之下,迟迟几乎是脱口而出,“皇兄,你这是怎么了?可曾请太医过来看过?”
李湛朝她摆了摆手,“朕无事。不过是这段时间国事繁忙,看折子看累了罢了。”迟迟将信将疑,不过看他的样子又真的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她坐在那里,和以前一样陪李湛说了会儿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湛就哈欠连天,眼泪鼻涕齐飚,丝毫不见皇帝威严。迟迟看得又心疼又疑惑,转头看了一眼春寿,他却摇了摇头,一副不能讲的样子。
见李湛实在累得不行,迟迟站起身来说道,“皇兄既然累了,那我就先走了,皇兄好好休息,国事什么的,也不用样样亲自来做,丢给其他人就好。”李湛点点头,破天荒地没有留她,任她离开了。
这次依然是春寿来送的她,迟迟开门见山地问道,“皇兄究竟是怎么回事?”
“殿下。”春寿脸上出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姜娘娘和前太子去世之后不久,陛下就犯头疼,疼起来的浑身打滚,甚至自己往墙上撞,轻了许多太医都没有,只说他是心病。后来见他痛得实在没办法,太医院那边给他在药里添加了几钱罂粟,也正是这罂粟,让陛下的头疼得到了缓解。”
“大概是看到有效果,陛下用得越来越多,太医院那边已经不敢给他开药了,他就派身边的小太监出宫去给他找五石散。师父处置了好几个人,却也没能让陛下回心转意。如今他只要药瘾一发作,便浑身难受,脾气暴躁不说,对宫人也是动辄打骂,脾气和以前,简直有天壤之别。就在殿下回来的前几天,他才罚了师父一道,说他狼子野心,害死了姜娘娘和小太子......”
春寿说完,也是一片默然,见迟迟抿唇不说话,他又开口道,“如今宫中没有几个嫔妃,受宠的更少,陛下几乎是半年没有进过后宫了。能够劝他的人更少,想来也只有殿下能在他面前说得上几句话了。”
迟迟默然无语,在那里站了许久,一把推开春寿,转身朝李湛的寝殿走去,春寿连忙跟在她后面,路上有人拦她,一把让她推开了。
她用力推开李湛寝殿的大门,里面烟雾缭绕,闻起来就让人昏昏欲睡。迟迟皱了皱眉,不远处倒在软榻上的李湛见她来了,下意识地要藏起眼前的烟袋,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干脆坐起身来,对迟迟笑道,“怎么又回来了?”
大概是药瘾得到了缓解,他的精神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少,一双眼睛晶亮剔透,还真有几分以前的风采。迟迟却看得越发心酸,她曾经风姿卓越的皇兄啊,如今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伸手要去抓李湛手里的烟袋,他却一把躲开了,沈着脸看她,“你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规矩?迟迟在心中冷笑,以前的李湛何曾对她说过“规矩”二字?她低头看他,“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又哪里还有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