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来,迟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沈清扬低头问道,“要不然去那边背风的地方待着吧?”迟迟摇了摇头,她想就在这里,想第一时间看到琉璃。
沈清扬知道她心系琉璃,便也不再劝她。见旁边有士兵脱下来的外衫,沈清扬连忙把自己的脱下来给迟迟披上,自己穿了那外衫,对迟迟说道,“你自己在这里小心些,我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的。”
迟迟点点头,沈清扬一身学识,这样的地方正好用得上,她也不拦他,只是嘱咐道,“那你小心些。”沈清扬点了点头,转身过去了。
迟迟站在那里,沈清扬的袍子把她整个人都盖住了。晚风吹得她头疼,她干脆把衣服顶在头上,把自己从头包到脚。刚才那个男人被挖出来的时候还有气,已经被抬下去了。只是他们没有来得及带大夫和物资一起,那个男人被放在夜风中也没谁照顾他,纵然昏睡着,嘴里还是不停地在念叨“冷”。
迟迟见旁边有军士脱下来的衣服,连忙拿起来,不看那个男人脸上,给他盖上衣服。可是全部都盖完了,他还是在说冷。迟迟看了一圈儿周围,已经没有衣服可以给他了。而且等下又会有其他人被挖上来,全部给了他一个人,剩下的就没有盖的了。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气来,走到刚才那个军官面前,怒喝道,“你们州府的长官怎么还没有来?”
长公主动怒,又是有正当理由的,那个军官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连忙解释道,“就快了。州长是文官,不像属下这样是武人,自然是要慢些。”迟迟也知道路程这东西不是可以急得来的,她深深地觉得,此刻的自己无能又渺小,非但不能帮上他们什么忙,有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带去许多的麻烦。
她又回到那个男人身边,温言安慰道,“就快了,你等等。”她从士兵的衣服里摸到一个火折子,捡了旁边的枯枝落叶过来,在那个男人面前试着点起一个火堆。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点火都点了好久,终于点燃了之后,她转过头来兴高采烈地问那个男人,“有火了,你温暖些了吗?”
回应她的,是那个男人冰冷的面容。
就在她回过头去点火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呼吸。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迟迟愣了愣,虽然她早已经经历过了死亡,但是亲眼看着一个人去死,她还是第一次。想是不信一样,她伸出手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果然,连原本的温热的都没有了。迟迟转过头去,想找个人过来问问,可是大家都忙着找其他人,根本没空来管她。况且,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他们还要去救别人,更加不可能把时间放在他身上了。
过了没多久,又有人被挖了出来。这座客栈不大,里面没多少人,但因为刚好在摩崖岭下面,所以挖掘起来特别困难。迟迟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那人在比较下面的地方,可能是被埋下去的时候身上被石头打到了,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迟迟看了一眼,既不是若松也不是琉璃,摇了摇头,士兵们又把那个人抬到一边去放着了。
陆陆续续有人被挖了出来,若松也被找到了。他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已经昏迷了,腿被压在大石头下面,已经变了形,饶是迟迟不懂医术,也知道他这辈子站起来的可能性很低了。不过这样的情况下,能够活着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若松还有呼吸,只要加紧治疗,救回一条命应该可以。
迟迟跑到第一个死亡的那个男人那里,那兵士们的衣服全都拿了过来,盖在若松身上,她小心地掀起他的裤管看了一眼,里面血肉一片模糊,迟迟根本就不敢动。她想了想,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尖利的一端划破他的裤腿,又撕下沈清扬的外套,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让血流得不那么厉害。
他做着一切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嘈杂,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长公主在哪里?”迟迟没空理会他,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若松的命给救回来。至于其他的,公主府总不至于养不起一个闲人。
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哎哟殿下,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迟迟抬起脸,那是一张相当陌生的中年人的脸,她压根儿就不认识。迟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沉声问道,“你是这里的州长吗?”
那个中年男人忙不迭地点头,“殿下,微臣带了足够的大夫过来,你……要不然让大夫看看?”
迟迟听他这样说,移开身子,把空间让出来给州长带来的大夫。有了大夫……他们活下来的几率又会大一些吧?刚才忙起来了不觉得,此刻一站起来,迟迟才觉得腿发软头发晕。他连忙扶住旁边的一棵小树,等到自己稍微好些了才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儿周围。
这个州长来得不算快,但是该带来的都带来了,大夫、被子、药材、水什么都都有。她稍微放心下来,那个州长又走到她面前给她行了一个礼,说道,“微臣不知殿下凤驾来此,未曾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迟迟摇了摇头,她现在可不想跟这个人纠结这些。见州长还不走,迟迟心中升起几分无力感,承诺道,“本宫知道你尽心尽力,这灾难原本就是不可预料的,不过死了这么多人,你要是能处理得当,回京之后,本宫自会在皇兄面前替你美言的。”
听到她如此承诺,那个州长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但又看到迟迟沉沉的脸色,连忙把笑容收了起来,给迟迟行了一个礼说道,“多谢殿下。”
迟迟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对他说道,“驸马过去帮着找人去了,你派人过去帮帮他,看他有没有需要的。”
那个州长连忙点头,招呼来几个人,简单地吩咐了几句,那几个人就出发去找沈清扬了。
眼看着天色将明,不断有人被找了上来,有人死了有人还活着,迟迟心中越来越没有底。当时琉璃是在厨房,按道理来讲应该埋得很深,但是她身边应该还有叶梧,叶梧武功那么高……她一定会没事的……
手上突然多了一只炙热的手,迟迟一惊,下意思地抬起头,就看到沈清扬带着污迹的脸上挂着一个让她相当安心的笑容,“放心吧,若松都还活着,琉璃一定会没事的。”他的话,好像给了迟迟一个保证,突然又让她生出无限信心。是的,琉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迟迟觉得再这么等下去,她一定会疯掉的,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方丝帕来,蘸了点儿水,给沈清扬把脸上的污迹和灰尘一一擦干净。擦到一半,突然有个兵士转过头来冲迟迟喊道,“殿下,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迟迟一惊,连忙跑过去,就看到层层重压之下,有一只带着鲜血的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只手虽然到处都是血和伤口,但借着熹微的晨光,还是能看得出来肤质的细腻,山间女子终日劳作,决计不可能有这样的皮肤。手腕下面,是水红色的衣袖,上面绣着祥云图案,正是琉璃的手。
迟迟几乎是大叫了起来,“是,就是她!”她转过头来指着那只手,不住地喊道,“就是她!你们快救她!”那些兵士赶紧上来,小心翼翼地搬开上面的石块和木头,迟迟站在旁边,突然觉得把她挖出来的这段时间好漫长,仿佛就在等待当中,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她等得受不了,干脆随手拿了一柄佩刀,也开始挖了起来。
沈清扬生怕她伤到自己,连忙走上前去抱住她,温言道,“迟迟,你在这里他们要顾及着你,反而动作慢,你跟我一起过去等着吧。”话音刚落,眼前就慢慢地出现了一个轮廓。等到身上的泥土和石块搬得七七八八了,他们这才看清楚,那只手上面,是一个男人。
“叶梧!”迟迟跑过去,在他耳畔大声叫着他,一面叫一面用手在地上刨着。也许是她的声音起了点儿作用,叶梧慢慢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沈清扬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话,他又闭上了眼睛。
迟迟心中一空,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旁边的大夫连忙走上前来对迟迟说道,“殿下放心,这位壮士是内力损耗过度,并无性命之忧。”迟迟稍微放下心来,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叶梧整个人都被挖了出来,和他一起的,还有琉璃。
迟迟的心好像从悬崖上掉了下去,一直往下沉着,没有丝毫停靠的地方。她整个人都在打颤,见他们把琉璃抬出来,她在旁边不住地呼喊着琉璃的名字,“琉璃,琉璃,你回我一声啊,我是迟迟,你答应一声啊……”声音越来越高,又从高到低,好像经历了一个轮回那么久的时间。可是琉璃没有回答她,甚至不像叶梧那样,睁开开眼睛看她一眼。
那是陪伴了她整个岁月的人啊,她原以为她们会永远在一起,谁都离开她了,就是琉璃不会。可她没想到,还真有一天,琉璃也会从她身边走掉。
迟迟抓起琉璃的手,想要从上面摸到一丝温热,可是她好像才从冰水里拿出来一样,冷得刺骨,被她轻轻握在手里,很快就从她手中滑落了,连一分留恋都没有。“啪嗒”一声,是迟迟的眼泪掉在她脸上的声音,泪水打下去,立刻把她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皮肤洗出一片白净来。迟迟从袖口里掏出丝帕,就着自己的泪水,将琉璃脸上的污迹一一给她擦掉。可是好像永远都擦不掉一样,她擦得越多,脸上的水就越多。是下雨了吗?迟迟愣愣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东方隐隐出现了鱼肚白,太阳好像近在咫尺,没有半分下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