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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 (赵熙之)


  关陇来人要接他走的那个夜晚,他浑浑噩噩逃离大宅,去了国子监。那被遗忘的金钱蒲被雨淋了那么些天,却仍顽强撑着一丝生机,好像在等他来。
  带上幻方盒,捧着那奄奄一息的小菖蒲,他也离开了长安,去往遥远的西疆。这其中有委屈,有怨恨,又有无能为力的愤怒与懊恼,遭遇她原封不动退回来的信时,他屡次都只差一点就心灰意冷,然到底无法真正断了思念。
  “无情无义”的李淳一在江南安安静静过了七年,她再回来时,他看到她,努力压制住心底的诸多愤懑与想念,想揣摩她的心,揣摩透许多虚虚实实辨不清真假的事,然他什么都抓不到,直到纪御医将尚药局多年前的医案翻给他看完,他才看到她的恐惧。
  “为杜绝妊娠的可能,这副方子用药极重。那时吴王尚年少,恐怕吃不消这般药量,应是吃了大苦头。”纪御医轻描淡写地与他叙述,面上是身为医者的平静与淡漠。
  而他又如何能平静?他愤怒乃至害怕,之后见到她甚至想要逃避,因此用冷淡来掩饰接近时的痛苦。
  但他最终还是不顾一切地又追了过来,想要捕捉一丝活气,求证自己还活着,求证她还在。年轻的身体散发着温度与力量,是熟悉的触感,潮湿又引人沉溺,他衣服一缕未褪,然手指却触发混乱回忆,李淳一仰头咬唇,没有一点声响。
  压抑似乎成了她的本性,不论愉悦还是痛苦,都需要压抑着不断堆积才能获得更强烈的回馈,她拥紧了他,指尖紧抓他袖下皮肉,喉间却锁死,躯体微微颤栗,弓着的腰忽然松弛下来,她阖上眼,像即将窒息的溺水者一样浮上水面,终于沉重地喘了一口气,眼泪随之滚落下来。
  快慰和痛苦几乎是同时到来,但那之后却是精神的莫名松弛,什么都不愿去想,也不打算推开他。他沉甸甸地覆在上方,头埋进她的肩窝,手则移上来拥着她,喘息声渐止。
  屋外风平浪静,没有雨声,也没有风声。只偶尔有巡夜的内侍走过,步子都极小心谨慎。过了半晌,李淳一抬起手去触摸他额头,指腹甫一触上,便又缩回去,滚烫,烫得让她害怕。他发高烧到这等地步,她甚至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从长安赶到这里,又如何避开守卫、准确地寻到她的下榻之所。那滚烫之余还有潮意,是眼角的泪。
  他分明是哭了的。
  这眼泪让她觉得心头酸楚满溢,甚至忍不住伸臂回抱他。
  沉重却低缓的呼吸声清晰响在耳畔,她确定他睡着了,这才松开手,吃力又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身体翻进榻里侧,随后裹好了身上的袍子。再回头看一眼,他身上的衣裳仍是完好,只是那风尘仆仆的寒气已是不再。
  她扯过被子躺下来,亦将他也圈进这被窝里,榻上一方天地,此刻终得几分安稳。
  都是困顿了多日,终于松弛下来的身体,临港可安眠。
  夜一点点深,最后走入尽头,便与白日交接。将明未明时候,夜倦乏朝日也懒,鸟却勤奋啼叫唤人醒。李淳一惺忪睁眼,下意识去探他额头温度,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她醒了醒神,才发觉他也睁开了眼。挨得太近,以至于呼吸可闻,体温互知,是被迫诚实的姿态。昨晚两人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心却格外贴近,哪怕无言,心中的感受也得以传递。
  宗亭眼底藏着疲意,烧已退了不少。他的身体有些凉,声音难得带了些鼻音:“我看了药案。”手指穿过她指间,用力交握:“我错得有些离谱,我以为那时你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走,所以那晚才来。”
  “不告而别不是我的行事风格,你怎么会那样想?”她停顿了一下,头发无意蹭擦着他的脸:“那晚我想的是,倘若你能振作起来,就与你一起远走高飞离开长安。”她轻嘲般笑了一下:“想想是有些天真。”
  少年时候不切实际的想法果然都被现实砸了粉碎,但没关系,低下头,将碎屑粉尘扫一扫,收进匣子里,直起身就可以继续前行。
  能放下时,就该放下了。
  李淳一出乎意料的平静,心底藏着的一些惧意似乎也随那个夜晚过去了。她手心下他的体温在缓慢升高,连呼吸也变得灼热,于是她话锋突转:“我知纪御医很厉害,那日他来尚书省,自然不是因为我得了风寒,而是来查探其他。”
  她顿了顿,迎向他的眸光:“告诉我结果。”
  宗亭喉结轻滚,眸光倏黯一瞬,还未及讲,她便又追问:“是不是难孕?”这追问甚至藏了几分自信揣测,尤其在她看向他目光时,变得更笃定。
  “既然这样,那许多事倒省心了。”她握住他下颚,抬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中书侍郎V:窝又不是男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贺兰钦V:楼上第二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不是要自荐枕席当男宠吗?现在陛下已经move on了你还像个怨妇一样,真是弱爆了。赶紧回去敷药,脖子上有伤还跑到温泉池胡闹,要发炎会留疤,留了疤殿下估计就不要你了。
  ?

☆、【二五】飞醋生

?  早晨刚刚苏醒的身体略有些迟钝,但体温与放松姿态却是说不出的舒适。深秋晨冷,被子里的温暖令人眷恋,也使人感觉安全。李淳一的手在柔软锦被下游走,指头探进对方的袍袖里,贪恋地摩挲。
  除去他的外袍,隔着单衣,温度愈显得真实。无比熟稔的亲吻,彼此知道如何取悦,又如何交融,时隔多年的接纳尽管仍有痛苦,然那贴合却令人为之颤抖,连喘息与心跳的节奏都互相配合,似乎这些年的空白轻而易举就能被填满,好像再无沟壑横亘在他二人之间。
  [不可描述部分已屏蔽]清早懒散的身体逐渐复苏,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李淳一没有掩饰自己的欲.望,甚至坐了起来,因燥热而褪到腰间的锦被已经皱巴巴,俯下.身,长发便垂落到他胸膛。单袍敞开,更能感知他心跳与起伏,指腹触及之处是一片火热。
  这渴望压制了多年,藏着独一无二的思念,也收留着经年酸楚,似乎彼此交付清楚了,才能坦然面对将来的路。
  屋外渐渐亮起来,有内侍来来往往,室内却愈发热切而急促。堆积起来的快意即将要冲破理智樊笼,然李淳一却仍锁死了喉咙,宁愿享受窒息的压抑也不愿出一丁点声。她即将失控之际偏头看了一眼明亮的窗户,有人影从白茫茫的窗口走过,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臂膀,头低了下去。
  她咬了他,这一口比当年在国子监废楼阁上那一口还要狠戾,同时她松开牙关,局促又失控地喘了一口气,终于出声:“相公好好养病,伤也要好好养,不然会留疤。”喘息难平,结束那压抑自控的她才稍微显出一些人情味,宗亭如获至宝,尽管代价是被狠狠咬破的皮肉。
  宗亭抬手擦了一下脖颈间的血迹,递到唇边轻舔了一口,黑眸深不见底,喘息声倒是平息了下来:“殿下将臣的脖子咬成这样,是不愿让臣见人吗?”
  “是,你亟需休息,我正好送你个理由。不要出去了,就在这里待着。”李淳一欲起身离开他,却被他倏地拽了回去。
  她周身疲惫,被他圈进怀,悄无声息的肌肤温存似比热切的需索更令人身心温暖。两人额头相抵,各自都平定了一会儿,李淳一低哑开口:“相公昨晚哭了,我大约清楚你害怕什么。”她将手掌贴上他心脏的位置,声音低得如叹息:“你还是放不下。”
  他在阴云下,而她却似乎已完全走出了雨雾阴霾,即将去迎接崭新的阳光。
  宗亭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哑声开口:“臣担心殿下还会如臣的阿爷阿娘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臣要看殿下君临——”
  她的手瞬往上移,按住了他的唇,不让他往下说僭越的话。
  她冷静,像个寡情帝王。
  “你不快乐。”他忽然开口,这言语几乎是将手伸进她的胸膛攥起她的心瓣,戳破了她的伪装:“因为不快乐,甚至没有倾注一丝一毫的感情。”这场情.事看起来似乎全力以赴,但实际上,甚至连昨晚未尽的那一场都不如。
  倘若说昨晚还可怜巴巴地触到了她一丝心弦,方才他什么都没有抓到。她的心同屋外白茫茫的晨雾一样,探不明朗。
  她已不太会动容,常年被监控的生活让她丧失了展露真实情绪的能力,心是冰封的,他伸手去攥,甚至听到碎裂声,这让他飞快地缩回了手。而问题是——他也一直在监控她,哪怕出发点不同,本质与女皇的监控也没有什么区别。
  宗亭念至此竟有几分心虚,贴着她皮肤的掌心也酝起凉意。
  “没有感情——我让相公有这样的错觉吗?”她的手沿着他的脊柱往上,指腹下的皮肤依然火热,随时会再烧着。那指头探进他发间,[不可描述部分已屏蔽][不可描述部分已屏蔽]肌肤相亲时表达的是最无防备和保留的诚意,她也很渴望这样的诚意持久,但这并不可能。
  这适宜的、全天下唯一真切又用力感知过的体温,稍有不慎就会沉溺其中,她必须有所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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