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闭上眼,摸了摸腕间的伤痕。跃动的伤痛让他在心底又给良妃加重了这笔罪行。
行刺圣躬,这账,他将来会跟她好好算算的。
他就这么淡定的等待着,完全无视目前是被软禁的身份。倒像是在等一个犯错的奴才来向他认罪。看守他的两个太监除了万分惊奇之外,还有着深深的疑虑。康熙的某些小动作太不像贱婢该有的样子了,洒脱随意得有如爷们儿。
他们并不知道,他本来就是个爷们儿。还是整个天下最高贵的男主子。
他那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因为门外也有侍卫守着,这两个太监完全相信康熙有可能突然袭击他们,然后从这里跑出去。
由于良妃的旨意,他们不可以和康熙说话,康熙也不可以和他们说话,可是康熙一个眼神,他们竟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眼下,康熙面前的茶换了三回了。也上了一些不错的点心。事实上,从昨夜良妃让人替康熙照看伤口的时候,这些奴才就应该察言观色的。
但实际上,从前康熙对待良妃的态度就好像雷阵雨一般,一会儿是这样,一会儿又是那样。往往刚刚温情一点,马上又待她很恶劣。习惯了的人们当然不会善待他,只不过康熙个人的气势使然,他们总有些害怕。
他们也知道,这一次他和主子又有了对抗,都很好奇会是什么结果。
终于,接到传召的康熙动身去御花园。
康熙一边走,一边想。
或许是因为天太热,他的心情有些不同了。
他在想,为了整良妃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如果她真的叫错了名字,那些官员会不会认为她有病?会不会叫太医?如果她真的被当成了疯子,会不会影响到他?
想着她如今是他的身份,康熙又觉得自己太任性了。这许多年来多少风浪都不怕,他却不能忍受别人抹黑他。一点点也不行。反正皇帝天生就该是任性的。只是他往往善于克制。
身份变成这样,也难怪他会忍不了。
可是他如今已经不再是至尊。连任性的权力也跟着离开了。
便是他有万千的不满和算计,又能如何呢。权力面前一切欲|望都要为它服务。
康熙被小魏子带到了池塘边。
良妃扔下众人正在角落等待。
康熙到了,例行的搜身后,他望了望地面,还是没有跪。
下人们都震惊了。良妃却摆手教人散开,然后问康熙:“我来得早不早?”
康熙一愣,他的确计算了时辰,算好良妃到这会儿也不能处理完朝事。他以为她肯定焦头烂额要拖很久的。
良妃朝保成的方向一瞥:“多亏了你的好儿子,帮了我大忙。”
康熙一噎。这才想起了曾经的片断。
他冷冷一瞥:“是你运气好。”
他明明想看到的是她向他求饶,怎么会这样!太让人不甘心了!
“也许吧。不过,我不希望有下一次。”良妃轻笑:“毕竟,现在我才是皇帝。你不过是个贱婢。”
“既然是这样,那就请你好好的做皇帝吧。你这么有本事,想来也用不上我。”康熙也不是好惹的,瞬间便反应过来:“以后折子你自己批,我不管了。”没有他,她立刻就会完蛋。
他想她肯定会害怕。他特别的观望了一下她的脸。
“是么。”良妃毫无惧色的看着他的眼睛:“这一次我就不罚你了。以后你要谨守本份。跪安吧。”
康熙悄悄望身后。还有人些正在观望他们。保成和大公主却是全然被游戏吸引了。
看着保成,心情复杂的他轻声问良妃:“你连朕的家事也要管吗。你到底想把这个畜生怎么样?”毫无疑问,她没有伤害保成,而是溺爱他,像曾经的他那样。
虽然他难过极了,还是要多嘴问一句。
他当然猜到了她的用心。
这会把保成养歪的,一定是!她就是想这样!
望着那边的保成天真烂漫的模样,康熙揪痛了心。
他想起了前世对保成的溺爱,那是导致保成越走越歪的主因,良妃也这么做,可惜她有着全然不同的动机。
良妃仔细的看着他,也拧起了眉。她知道康熙对太子争位之事还是很难释怀。不过,如何处置如今是她的权力,她笑:“朕要如何对待自己的儿子,与你何干?”
康熙抿了抿唇。
良妃直白的残酷让他再度清醒。他一向是善于自制的,只是对着良妃就有着难于改变的习惯。
只有胤禩才是她的弱点,只可惜,现在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忍字头上一把刀。康熙垂低眼帘,再抬起时已是含着微凉的笑意。
☆、8、女则
他从没有对任何一个嫔妃这么和颜悦色过。哪怕从前心情好的时候,那也只是完全逗弄宠物般的口气,而现在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要忍耐,良妃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她最恨他,而且她也敢恨他,敢把她的恨付诸在行动上。
他对着她就必须客气一点,而且温柔一点。
就算他现在怒气顶着心口快要炸了,也还是笑咪咪的。
“第一次上朝难免生疏,我们下回会好起来的。”康熙反过来夸奖她:“真是辛苦你了。有折子要批吗?”
他在提醒良妃有关于他的价值,并且希望她摆出合作的态度来。只要她稍有疏忽,他就有机会。
不过,良妃的行动太快了,比他想得要快得多。他抬眼一扫便已发现跟着她的人和昨天相比又有了不同。这样下去,乾清宫真的会成为她的地盘。
只是她再怎么换总有一些是换不了的。
皇帝的心腹虽然重要,最重要的却莫过于内卫。康熙早年剿除鳌拜之时便成立了善扑营,内卫便是选自其中的人员,他们是选自皇帝的父戚,母戚,妻戚的贵族。除了地位非凡以外,也对皇帝有着最高的忠心。
他们是只忠于皇帝的组织。
善扑营人数众多,又牵扯甚广,康熙相信,良妃是怎么也没可能把他们也换掉的。
不管良妃怎么任性,都无法把手伸到最核心的位置。
那些人现在不在她身边,显然是因为之前他摔倒在屏风上的事情被处罚了。但这点错也还不值得把他们都罢免,否则不合常理。所以过段时间,那些人一定会回来。到时候,他们就会发现主子很不正常。
再加上乾清宫那么多奴才,良妃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换尽。他们也会感觉到良妃身上的不同,他们也会起疑的。
还有太皇太后那里,后宫嫔妃那里,太多太多的人,他们都是良妃要应付的。
一旦他们起疑,就会开始纠查。
他该助着他们,让他们早一点发现的。
喜怒不形于色,他已经决定了。
在安抚了良妃之后,康熙回到了小屋。
晚上,他被召到了布库房。
良妃把其他人都撵出去了。
二人坐在草垫上,彼此相对。
等康熙批完折子,看良妃心情不错,便也和她多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他们聊到了彼此的习惯上。良妃和他到底是两个人。她不是他,如果他从前的习惯全都变了,那会很奇怪的。
皇帝的习惯突然全变了,那是会死人的。
良妃觉得有道理,他们应该交流一下:“也是。那你写下来,我好记。”
康熙看到她在对面笑咪咪的样子,心里松动了不少,抬手抹了抹汗。
这样坐着,很多汗。现在这具身体是强韧的,但是旧伤太多,加上他这一遭吃了很多苦,所以也变得虚弱起来。
良妃这样看着他,自然而然就想起了从前在他手下受苦的自己。
她很难过。那些过去的记忆牢牢的刻在心里,没有办法忘掉。她一想起来就很想把康熙暴揍一顿,却又舍不得一次就打死。
不由自主之间,她的牙齿咬得嘴唇很痛。咬得出血了。
她凌厉的斜了他一眼。
康熙看到她脸色变了,马上就想到是自己散发出来的威压之气让她不舒服。他就是这样,就算地位变了,但多年积累下来的上位之势总是很难改变。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哪怕他面对太皇太后的时候,都不会作小服低的。
既然说到太皇太后,他顺便就提了起来:“我看你的精神不错,是不是该去请安了?”
康熙可是很孝顺的,以前就算再忙,也不会超过三天不去慈宁宫。
良妃唇角轻轻勾了起来,露出轻蔑的,冷酷无比的笑容。
如果她可以一刀宰了太皇太后,她会很乐意这么做。在前世,太皇太后就是一个巨大的梦魇,让她时时刻刻痛不欲生。
太皇太后总是担心她会祸国殃民,总是担心康熙会宠着她,把她变成海兰珠,乌云珠那样的人物。所以在良妃进宫之后,她三番五次的都在暗示康熙宰了她。
康熙没有宰了她,也不宠她。他虐待她,一直都在虐待她。
这样很好,太皇太后很喜欢。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至少,前世良妃能一直活下去,也跟这个有很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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