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录玳一下子连头也不敢乱动了。心中一口恶气却突得冒了上来。
康熙没空跟这些奴才计较,因此不理她。却说:“苏麻姑姑也来了?”
对于苏麻,他此刻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他是皇帝,知道他的秘密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何况是这样尴尬的秘密,一旦被外人知道,那人则是必死的。但是他不可能杀掉苏麻。苏麻是被他称呼为额涅的人,是被他当成了母亲一样的人,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断然不会杀掉她,但不管怎么样,也到底还是会怨恨她,疏远她。永不相见。那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残忍的,可怕的痛。
何况,这个秘密并不是只会有苏麻知道,一旦她得知,自然连太皇太后也会知道的。
他怎会喜欢生命中最亲密最在意的人知道这些。尊严于普通人已是至关重要,何况是他。
他要以什么面目面对她们?他会被她们当成怪物,还是疯子?太皇太后最憎恨的便是良妃,他现在变成了她最恨的人,她能相信吗?苏麻是太皇太后相伴一生的奴才,她们的情份无与伦比,怕是苏麻为了她也会对他望而却步,更别说听他说实话来助他。
可若就这么放过了机会,却又是极其可惜的。
康熙叹口气,深深的望了苏麻喇姑一眼,在想措词。
苏麻喇姑正站在门口,想看,又不忍看他。因这一眼顿时十分好奇。
因为康熙除了兴奋以外,还有着久别重逢般的感情。
在她心里,“可怜人”已经很久没有哀求过她了,为什么这一次会有勇气?
玉录玳吩咐侍卫们过来把他按跪在地上,开始受刑。
康熙站着没动。他们再试一次,没能治服他。都很惊诧。
玉录玳傲气十足的冷笑了一声,朗声道:“贱婢无礼,奉太皇太后口谕,掌嘴二十。”
康熙一愣,太皇太后要打他,原因呢?
不用有原因。玉录玳轻蔑的眼神分明在告诉他,打他是太皇太后高兴。连她现在告诉他都是恩典。
宫女是不可以被打脸的,但显然,贱婢不在被保护的范围内。
康熙心里五味杂陈,正要再和苏麻说话,门外的院子里传起了太监清脆的叫声:“皇上驾到!”
☆、10、鞭子
她来了。
康熙的心被重重一击。
既然她敢来,这就说明,她没有出事。反而是他有事。
众人跪迎。
良妃从外面进来,看到众人包括苏麻喇姑和玉录玳也在这里,心里很满意。
她扫了一眼康熙。她知道,等下他会让她越来越舒畅的。
她例行公事般的询问了一下,在玉录玳紧张的回应之后,她温和的道:“哦,原来如此,不过为什么要打脸呢。乾清宫没有这样的规矩,不值得为这个贱人破例。”
她的话轻悠悠的,听在玉录玳耳中却是浑身一凉。
宫女是不许打脸的。虽然太皇太后一向不待见贱婢,但是,既然贱婢是乾清宫的人,打了他的脸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
况且,良妃暗示康熙是乾清宫的人,那么慈宁宫的手伸这么长,是不是太过分了?
玉录玳不敢乱动了。
良妃却在这时替她解了围:“脸就不必打了,赏他二十鞭吧。”
康熙心内冷笑,想起了昨夜良妃说过的话。良妃肯定是知道他在害她了。所以这么快就要把惩罚还给他。
这和他的计划完全不同,他要的并非是这样的结果。
良妃哪里会不明白为什么苏麻会在这儿,一瞟就知道康熙想干嘛。
她微微抬手示意,苏麻就只好出去,想要求情的话也只好咽到肚子里。
面对康熙即将受苦的事实,大多数人都是在兴奋着的,毕竟,刚才这个贱人还那么嚣张过。他们很乐意见到他痛苦的样子。
贱婢不过是外来的叛逆,凭什么同事的脸面要被他踩下去呢。
良妃坐下来观赏。侍卫们把康熙移了一下位置,以便她看得更清楚。
他不肯跪,死也不肯跪。
那两个侍卫开始踢他的腿,踢了几下之后,他站不住了。
良妃看在眼中突然出声:“就这么打吧。”
康熙意外的望了她一眼。分辨不出她是心疼,还是纯粹等得不耐烦了。
玉录玳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盘算。
不让打脸,改打鞭子,这很考验手上功夫,因为夏天衣裳薄,倘若打得肉露出来,那就是御前失仪。
她自认做不到。又不好马上认输,便往其他人身上看。
这时候,小魏子动了动。
他很会使鞭子,而且如果是他使鞭子,能让康熙好过些。
良妃挑了一下眉。小魏子知道她是默许了,就这样来到了康熙身后。
侍卫在两旁压住康熙的手用力的扭了扭他,他的身体便产生了自然的反应。那是至少在往日被打过十次以上,才会有这么自然的反应。
康熙心里一沉。他一直都以为,即便太皇太后偶尔会对良妃施予某些“教育”,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并不会太过分。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现在他明白了,太皇太后到底有多憎恨良妃,对她有多狠。
他从前不是没有良妃的口中听到过抱怨,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怜惜她的心,她只说了一句,他就狠狠的骂她打她,说她诋毁他的皇祖母,所以,良妃只说过一次,以后再也没有提过。
现在他明白了。良妃并没有说谎。
只不过,当初的他不相信。
康熙叹了口气,这具身体被激发起的恨意和恐惧让他很难接受。
下令打他的,是他最亲的人。带给他的伤痛比来自于一般人的要强百倍。
他宁愿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太皇太后出于对大清的钟爱才会这样。太皇太后绝不会是一个冷酷的人。她只是讨厌反叛而已。
况且那些旧日的伤痛,也不都是来自于太皇太后的赏赐。
所以当下这一切都源于良妃的阴谋,她是故意要他伤心,他真正该恨的人是她才对。
不过良妃这么做分明也是在告诉他,太皇太后不会轻易相信现在的他。若他硬要以现在的身份硬要去亲近她,只会迎来更多麻烦。
康熙此刻的身体太过虚弱,由不得他不顺着了。
他叹了一声,定了定神,以内气护身。
小魏子选好了马鞭,挽上了袖子,开始动手。
这个人的功夫极好,二十鞭打完,康熙身上的衣服半点都没破,留下的伤痕也不重。
但是疼,到底还是疼,嗜骨般的疼。在血液里抖动的疼。
正在养伤中的身体被这样折磨着,简直就是把他往死亡的路上拉了。
康熙的意志支撑着他。因在偶然间偷看良妃的方向,发现她冷静的眨着眼睛。即便目光掠过他身上,也没有半分要心疼的意思。
既然她这么狠,他就绝不能让她看不起他。
他撑得起。
为了她,他不会倒下。
他只想着他会把这些痛苦都还给良妃,他相信他一定可以的。即便他知道良妃受了很多苦,但是他不会觉得对不起她。
她在他心里永远是奴婢,作为主人为什么要觉得对不起奴婢呢。
他当然觉得自己是高贵的,他也一定要坚持这份高贵。
他一直仰着头,身挺如山,没动。
只是这具身体实在耗费太多,他被打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终是晕了过去。
昏暗中,他梦见良妃抱膝坐在床上哭泣,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这个“良妃”是他自己。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康熙感到有人在轻轻的抚摸他。
睁开眼睛,他看到待在他面前的是良妃。
他又回到布库房隔壁小屋里了。伤害他的人,已经被打发走了。自然,苏麻喇姑也不在了。
当良妃摸着他身上那些痕迹的时候,他观察到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哀伤。
他有点自作多情的想是不是为了心疼他,但很快发现不是的。良妃的眼神好像在透过他回忆着她自己。她在为她自己悲伤。康熙看着她,居然也有了感同身受的滋味。身上的痛一跳一跳的,凭他的强大意志也觉得很难忍受。想当初良妃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些痛竟让他有点怨恨自己。因为他的无情和残酷,连累到了如今的自己。
不过,虽然他没能揭穿良妃,到底也还是引起了太皇太后的注意,不知这是好事,还是不好的。
正在出神的时候,康熙听到恐怖的声音响起来:“朕曾经说过,你写错一个打你二十鞭,现在告诉朕,你写错了几个?”
☆、11、代替
康熙只能呵呵了,用略带撒娇的口气回答道:“一个呀。”
他其实写错了五个。他是故意的,把假的和真的混在一起,这样会提高可信度。良妃踩雷的机会也会高一些。因为他被软禁起来,所以逼良妃出错是最简单最好的办法。可是没有想到,良妃并没有在太皇太后或者苏麻喇姑面前露馅。
他写错了五个,但到底是想把剩下的四个给赖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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