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繁一惊,偏头去看苏晋,却瞧见他耳畔微红,若无其事地看着烟花。厉繁莞尔一笑,暗暗使劲捏了苏晋的手一把。
仿佛又回到那年,她倒在马蹄之下,眼见着惊了的马抬蹄朝自己踏来,她认命般闭上眼睛,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少年骑马踏风,满脸亮晶晶的汗水,问了她一句:“可伤着了?”
她下意识摇摇头,却见少年露?一笑,明晃晃的让她看不清太阳,“那你可抓好了!”
她伏在少年胸口,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一闭眼就是刚才的明亮笑容。
从此一生一世,你永远印在了我眸子里。
苏晋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摊主见着他就笑着迎了上来,用肩上的抹布擦了擦桌子说道:“今年来得晚了些啊,屋子了座位都没了,这我特意给你留了张,想着你要来。”
“可不是,”苏晋招呼着几人一起坐下,“黄叔你这里的开洋馄饨最好吃了,一人一碗,再上盘酱牛肉,两壶果酒。”
“怎么要起了果酒,我还给你留着上好的女儿红呢,前日刚挖出来的。”黄叔笑呵呵地对苏晋说道。
苏晋朗声一笑,指了指魏央和厉繁,“一会儿女儿红我提回去,还是上果酒,这拖家带口的呢。”
黄叔一副心中了然的样子点了点头,几人欢笑一番,待到黄叔将馄饨端上来的时候,却恨不能连舌头一起吞了下去。苏晋狼吞虎咽吃完,将碗一推说了句:“腊八咱们还一同出来啊,黄叔这里熬的粥也是稠香得很,我每年还要带些回去给外祖父我娘和二婶呢。”
冀镡每年都和苏晋同游,是以这话便是在问厉繁和魏央,厉繁自然点了头,厉将军每到年关就忙得很,她自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能和苏晋同游自然开心。魏央却是顿了顿,将口中馄饨咽了下去方才缓缓说了句:“今年家中多事,父亲……腊八的时候……我还不定能不能出门呢……”
“难不成他还能将你禁足不成?”苏晋同苏家人一样,对除了魏央之外的魏家人全无好感,“魏然已经是毫无指望,魏倾的名声在这晋阳城里也是差得很,给二皇……做侍妾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他只你这么一个指望,怎么还敢苛待你。”
魏央苦笑着摇了摇头,“兴许父亲从未将我当成一个指望吧……”
冀镡听言面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玉指纤长,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好似想起了什么,伸手入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来,推到魏央面前,“前些日子你生辰,我当时想送给你,可是……你瞧瞧,里面还有一支三弟托我带的金钗。”
魏央将那盒子打开,并未多看那流光溢彩的金钗一眼,执了那支木钗,巧笑嫣然,“很好看。”
厉繁却是望了望四下无人,伏了身子小声说道:“我听说边关前些日子贪污军饷的事情又有了新变化。”
苏晋点了点头,也是避着周围的人说道:“前些日子二叔自边关传了信来,说有人联名上书说之前的小兵实在冤枉,乃是替人顶罪。”
冀镡也接了话头过来,沉声说了句:“三弟最近也在搜集证据,打算将二……和魏然一起告倒。”
魏央仍旧轻抿着那杯果酒,并不接腔,眸光深沉,映着五彩斑斓的烟花光芒,看不出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魏小姐到底是魏家人,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厉繁有几分担忧地说道。
苏晋摇了摇头,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我苏家的外甥女,不是谁想动都可以动的,而且……”苏晋笑着朝冀镡挑了挑眉毛,“阿镡自然会护着央儿的。”
四人这么相互打趣了一番,见天色不早也就准备回去,苏晋自然是去送了厉繁,将魏央交给了冀镡。
冀镡和魏央就这么一路走着,后面的春晓立夏都隔他们二人十几步远,是以二人说的话只有彼此能够听见。
“你……今日……”魏央琢磨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团纵以巴。
冀镡的眸子隐在这暗夜里,叫人看不清楚他眸中神色,他沉了声音,和魏央牵着的手也忍不住加了几分力道:“魏央,你可会怪我,我先前那般待你,而今又来招惹你。”
“会,”魏央点了点头,仰起头来毫不犹豫地对冀镡说道,“所以你不要负了我,你不可以负了我。”
“好。”冀镡终是下定了决心,说了句,“我不负你,今生今世,我都不负你。”
魏央仰起头绽开笑容,伸手唤了春晓和立夏上前,对着冀镡笑弯了眼睛,“我到了呢,你自己小心些。”
“你也是,”冀镡又捏了捏魏央软软的手心,“在魏府,你一切小心些……不要……不要随意相信别人。”
魏央和冀镡依依惜别,在门口晃了好一会儿的手方才进了魏府的门。虽然是腊月里,魏府却丝毫不见从前那般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氛,便是以前那种装出来的其乐融融也是分毫不见。
魏央更换了衣服,将头上钗环取下,着春晓和立夏将今日买的小玩意儿送了一些到魏岚处,而后便歪在榻上想着事情。
冀镡今日的举动确实叫自己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这样一个以冷面闻名晋阳的人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怕是说出去也没有几个人会信。
秋棠那里又有了新的消息,说是魏然对夏姨娘嘱咐了些事情,叫她来查自己和魏倾。这条消息确实叫魏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说调查自己也就罢了,何以有什么事情魏然不能直接去问魏倾却需要夏菡去查。
魏央翻来覆去想不清楚,只用手勾着自己腕上苏锦绣留下的镯子出神。
魏倾那里就更是奇怪,她自己身为庶女,便是她不知赵秀也该知晓,万万是做不得正妃,可偏偏魏倾每日绣着的嫁衣,却是火红一片。
像极了前世将自己烧死的火,像极了一片血。
前世是这样,今生还是这样,魏倾明明毫无依仗,却一直相信自己可以执掌后位。魏央翻来覆去想不清楚,摸着腕上的镯子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魏央刚睡着不久,屋子里的窗子就悄悄打开,忽然一个黑影窜进,行动毫无声响,如同鬼魅一般。只见他轻手轻脚地走向魏央的梳妆匣,在里面小心翼翼地翻了好一阵子,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方向,倏尔一道华光划过他的眼角,那黑衣人偏头去瞧,却是魏央腕上的玉镯反射着月光如水般的光华。
那黑衣人屏着呼吸,轻手轻脚朝魏央靠近,正要伸手去拿那个镯子,却见魏央翻了个身将右手压在了身下,那黑衣人仍旧不死心,刚想探手去拿,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黑衣人看了魏央一眼,眸色一敛,终究还是从窗口处翻了出去。
黑衣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夜色里,春晓便端着水盆进了屋子,见魏央已经睡着,便轻手轻脚将水盆放下,走过去阖上了窗子,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大冷的天怎么睡着了也不关窗户。”
魏央于睡梦之中翻了个身,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可是,有人知道。
夏菡的一水阁里还是灯火通明,已经有了四个多月身孕的夏菡仍旧是风姿不减,歪在软榻上端着一碗保胎药慢慢地吹着。
“你说……大小姐派了人去了二小姐的屋子里?”夏菡将那一碗保胎药兜头饮尽,皱了眉头取过一旁的梅子含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问了句。
底下跪着的小丫鬟低着头,清脆地答道:“没错,奴婢曾经见过那个人,是赵姨娘给大小姐安排的暗卫,今夜他潜进了二小姐的屋子里,却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他进去了多长时间?”夏菡觉得口中的苦味慢慢退了去,这才将刚刚那颗梅子吐了出来,酸儿辣女,可她却不喜食酸,不知为何。
“没有多长时间,春晓不过是去给二小姐准备梳洗的水,所以一会儿就回了屋子,那人应该也就撤了出去。依奴婢来看,不管那人的目的是什么,他应该都没有得逞。”小丫鬟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和她老实的长相极为不符。
“行了,我知道了,”夏菡伸手自旁边的罐子里抓出一些散碎银两来,“你且好生看着二小姐,不管二小姐和大小姐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早早来告诉我。”
那丫鬟俯下身子,双手向上接过夏菡手中的银两,“奴婢省得,多谢夏姨娘赏。另有一事奴婢要和夏姨娘说,听大小姐那里的丫鬟说,大小姐绣的嫁衣,是大红色的。”
“大红色?”夏菡也和魏央一样,不解的眯起了眼睛,唯正妻可着大红,便是二皇子的侧妃也只能穿偏红色,侍妾更是只能着桃红,魏倾一介庶女,却绣着大红的嫁衣……夏菡眸光一敛,问了句,“这事赵姨娘可知道?”
“知道,”那丫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道,“不过没有几个丫鬟知道,奴婢也是偶然得知。”
“行了,”夏菡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庶女嫡妻,莫说是皇室了,便是一般的达官贵族人家也不可能娶个庶女做嫡妻。若是魏倾一厢情愿呢,那赵秀知晓了怎么也该拦上一拦。除非,魏倾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当上正妻,或者……二皇子已经许了她正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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