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书卷气息,魏央眼眶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从前她小的时候,最喜欢牵着苏锦绣的手一起来书房玩。那时候魏成光会把自己抱在腿上,教自己认那些“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句,苏锦绣则在一旁为魏成光磨着墨,时光静好,阳光从窗外打了进来,扑了苏锦绣一头一脸。
魏成光挥毫写下,“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后来魏央才懂了,那诗句里尽是繁华到了极点的孤单和安静,让人恨不能时光静止,这一生一世都停留在此刻。
苏锦绣有时候也会写些缱绻的句子,魏央那时候还看不懂“击鼓其镗,踊跃用兵。”直到后来才晓得了,那诗经的最后,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魏央又是眼中一热,从什么时候起,魏成光与苏锦绣不再恩爱,直到后来,她死了之后,他也不再提起她,只是偶尔吃饭的时候,会忘记喜欢吃鱼的那个,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女儿。
“匆匆忙忙从外面跑回来却杵在这里一动不动是为了什么?”魏成光见魏央久久不言,抬起头来问了一句。
“我……”魏央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问起,一时不慎竟然就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父亲……母亲她……可曾背叛过你?”
魏央小时候曾听见魏成光骂苏锦绣贱人,那是记忆之中两人唯一的一次吵架,便是后来冷战,魏成光也没有再对苏锦绣红过脸。那时候她还小,尚不更事,只记得苏锦绣哭了好一阵子,魏成光看着她的目光也是满含嫉妒和恨意。
魏成光写字的手一顿,漆黑的墨汁瞬间浸透了好大一面纸,魏成光脸上神情变了几变,终于是低下头说了一句:“怎么,在外面听了什么流言,也你母亲也出言污蔑,不怕苏家人同你断绝关系?”
魏央话已出口便是不再犹豫,不管魏成光说了句什么,仍旧不依不饶地问了句:“父亲,母亲她可曾背叛过你?”
“没有!”魏成光将笔重重一掷,乌黑的墨水溅了魏央一身,“你母亲从来没有背叛过我,我不管你从哪里听到了什么,我只和你说,你母亲——从来没有背叛过我!”
说到最后时魏成光已经是咬牙切?双目通红,像是魏央再多说一句话就要将她拆骨入腹一般,魏央却是不管不顾,抹了脸上的墨汁和泪水,仍旧定定地看着魏成光,“我三岁那年,父亲将赵姨娘和大姐大哥自乡下接了回来,从那一刻起母亲和父亲之间就有了隔阂,你们开始冷战,不说话,直到有一日,父亲你骂了母亲。那是我记忆之中父亲唯一一次骂过母亲,那年我四岁,父亲以为我不记得,其实我记得……”
魏成光的脸色已然是变了又变,刚想开口阻止魏央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却听得魏央用清冷的声音说了一句:“父亲你对母亲说,‘好歹我是她唯一的男人。’父亲,我不是四岁的小孩子了。”
“是……”魏成光苦笑一下,“你不是四岁的小孩子了,可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就往你母亲身上泼这样的脏水!她是你母亲!苏家长女,晋阳第一闺阁小姐!”
“她是你的妻子!”魏央也是红了眼睛,万千委屈涌上心头却不知道如何宣泄,只放缓了声音抖着说了一句,“父亲你自我五岁的时候便不再理母亲,直到她死前你都没有再去看过她一眼,赵姨娘不过是个妾,可父亲多年来待她**渥优厚,大哥贪污军饷,父亲可以为了他奔波,大姐**皇子,父亲可以为了她遮掩,父亲,你到底在补偿什么!”
魏成光不自主地扯了扯嘴角,轻声笑了一下,“是啊……补偿,我和赵氏有婚约在先,进京之后却为财富地位所迷惑娶了你母亲,后来你母亲知晓我在家乡还有一房婚事便是不开心,我负了赵氏,所以要补偿,我这样说,你可懂了。”
魏央擦了脸上泪水,仰起头来看着魏成光,说了句:“我懂了,不过……我不信,我不知道父亲在隐瞒些什么,只是逝者已逝,若父亲不介意,还去母亲墓前看看吧。”
魏央说完便福身退下,对着门口的春晓招了招手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只剩魏成光一个人在书房里面,无语凝噎。
魏央说她四岁的时候自己同苏锦绣争吵的时候骂了她,其实不光魏央记得,自己也记得,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他常想,若是当年自己……再温柔那么一点点,再决绝那么一点点,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和苏锦绣,携手至终。
不是自己不再理她,是她不再理自己。她至死都不肯再见自己一面,临了她死了,自己怕惹得她生气,连去她墓前拜祭一番都不敢。
他爱了她一辈子,误了她一辈子。可是他误的女人不止苏锦绣一个,还有赵秀,赵秀带着他的一双儿女,他不能不管她。
若是自己当年知道多年的纵容会让赵秀魏然魏倾和魏央变成现在这样,会不会后悔。
苏锦绣,你应该恨我的,我没有照顾好你的女儿,你恨我吧,我不怕,只要……你还可以记得我……
魏央出了魏成光的书房便一路往回走,一身的墨汁星星点点,一脸的泪水混着墨汁弄花了脸,春晓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低着头随着魏央一路往前走。
冷不防一阵轻蔑的笑声传来,却是魏倾和魏然迎面向魏央走来,“妹妹这是怎么了?惹得父亲生气了?”
魏央下意识地想要闪躲,不知该如何面对魏倾和魏然,虽说前世是魏倾亲手将自己送上了皇权,可是今生知道了内幕,她突然觉得,仿佛是自己抢了原本就属于魏倾的位子。
“劳烦姐姐忧心了。”魏央放缓了语气,想要偏身侧过,却被魏倾抓住了胳膊。
魏倾挑了眉毛,望向魏央的眼神中尽是不屑,她冷哼一声说道:“怎么,妹妹看见我和哥哥就心虚了?妹妹多虑了,虽然妹妹手段狠戾,不过大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妹妹扳倒的,来日妹妹若也有四面楚歌的一日,可别忘记了,妹妹今日偏帮着的是苏家。”
“大哥有大姐这般好妹子,自然算不得四面楚歌,”魏央随意回了一句,“不像我,权势全无,帮不上大哥一点忙。”
魏然却是不再如从前一般盛气凌人,眉宇之间多了几分从容,倒真和他翩翩公子的外在形象有几分相似,只见他清冷一笑,说了句:“哥哥怎么敢劳烦妹妹帮上一帮,妹妹只要不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就好了。”
“怎么敢,”魏央福了福身子,“妹妹无权无势,哪里来得本事落井下石,更何况哥哥若是身正行端,自然不会是什么落水狗。听闻姐姐要与二皇子喜结连理,还望哥哥和姐姐可以彼此提携,光耀咱们魏家门楣。”
魏倾见着今日魏央并没有咄咄相逼,也就失了和她拌嘴的兴致,懒懒地瞥了她一眼道:“这个就不劳妹妹费心了,妹妹这几日总是往外走,也该注意些女儿家的礼义廉耻才好。父亲对妹妹怕是失望得很,连说也不说妹妹,我这做姐姐的可要说妹妹几句,这大家闺秀还是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妹妹别等到父亲对妹妹绝望那日才知道难过和收敛才好。”
魏央身后的春晓都几乎要耐不住性子,魏倾从前是最喜欢偷溜出府的人,现在和二皇子有了个八字还没一撇的婚约就拽了起来,看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样子,实在是叫人恶心得很,可是魏央却是点了头,说了句:“姐姐说得是,妹妹受教了。”
魏倾见魏央今日这般伏低做小的样子,白了她一眼就松了手打算放魏央走,却正好看见夏菡就着白术的手往这边走了过来,魏然和魏倾看见夏菡皆是面上一愣,各有心思。魏倾又抓住了魏央的手,小声却狠戾地说了一句:“姐姐再提醒妹妹一句,不当知道的事情妹妹还是不知道的好,若是知道了,妹妹最好也能装作不知道。”
魏央偏头去看,正撞上夏菡打量过来的目光,转了身子同她见了礼,顺便几不可见地对魏倾点了点头。
“夏姨娘可还安好?”魏央不过是随意地问了一句,在魏倾和夏菡二人听来却不是那么简单的语气和内涵,魏倾不由得拧紧了眉头,顺便瞟了一旁的魏然一眼,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夏菡则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搭在小腹上,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了句:“妾身尚安,多谢二小姐挂怀。” .
魏央也笑着点了点头,“姨娘是要去父亲书房吧,父亲正在那里呢,我将将出来。”
夏菡不由得打量了一下魏央一脸一身的墨汁儿,显然是刚刚在书房里和魏成光起了争执,偏偏这一刻魏央还笑靥如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夏菡也装作若无其事,福了福身子道:“那妾身便先告退了,不扰了大公子和两位小姐说话。”
魏倾和魏央同夏菡见了礼,魏然也是点了点头,待到夏菡走远,魏倾方咬了牙对魏央说了一句:“妹妹可记好姐姐的话。”
话说完魏倾便狠狠地撞了魏央一个趔趄,拉着魏然往赵秀处去,春晓则刚忙扶了魏央一把,对着魏倾的背影啐了一口,“她算什么,也敢对小姐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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