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被他问得呆住了,她生产之后就因和康熙赌气而被圈禁在承乾宫内,错过了儿子成长中的一切,现如今这样被儿子一句句地问着,每一句都似可以诛心,她只觉得锥心的痛,身子不由得隐隐地打着战,看着他答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康熙怒声喝道:“放肆!你怎么敢这么跟你额娘说话?”
八阿哥轻轻地勾了勾唇角,恭敬地磕下头去,沉声说道:“皇阿玛,儿子无意冒犯额娘,儿子只是想守住自己心里的这份情有独钟。皇阿玛若因此要降儿子的罪,儿子无话可说,儿子——先跪安了。”说完不等康熙吩咐便起身退了出去。
康熙与良妃两个不觉都有些愣怔,康熙缓缓看向良妃,叹道:“这孩子像朕,这件事就暂时作罢吧!”
良妃的心神还停留在刚才八阿哥对她的质问上,心中只觉得阵阵苦涩,她分明是为了他不受晴川的迷惑,却想不到他会这样指责她身为母亲的失职。眼下见儿子这样倔强,她虽然心中不甘,却也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暗道既然自己儿子这里不肯妥协,那么也只能从晴川那里下手了。
第二日,良妃把晴川叫到了跟前,指了身边的凳子,随意地说道:“坐吧。”
晴川觉得此人脾气无常,哪里敢坐,忙推辞道:“娘娘驾前哪有奴婢的座位?”
良妃听了却冷笑一声,“奴婢?能让八阿哥为你神魂颠倒、要生要死,你可不是普通的奴婢。”晴川不禁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解释,良妃却止住了她,只吩咐道:“坐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晴川只得提着小心坐下了,就听良妃缓缓说道:“今日本宫想以母亲的身份给八阿哥指婚,可他却说本宫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想想也的确是,他一生下来我就跟皇上吵架,把自己关进了冷宫。从此除了过年过节偶尔见一面之外,母子间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十几年的生疏和距离想要在一两天之内修复,恐怕没那么容易,本宫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晴川觉得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不是自己应该掺和的,索性也不说话,只沉默地坐着。
良妃叹了口气,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砂锅里炖着的鸡汤,说道:“这锅汤本宫熬了大半天了,你替本宫送过去吧。”
晴川不觉有些奇怪,她既然不喜欢自己和八阿哥多纠缠,为何还要自己送汤过去?
良妃似是看出了晴川心中的疑惑,淡淡地说道:“你不要以为这代表了本宫接受你,本宫只是怕别人送去他不肯喝。”
晴川答道:“奴婢明白。”
良妃将汤端给晴川,淡淡地说道:“明白就好。一个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女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本宫这个母亲没有当好,已经欠他太多了,他的妻子一定要是最好的,一定不会是你。”
她既然这样说,晴川也只能点了点头,端了汤送往阿哥所,一进院子便看到八阿哥与凝香两个对坐在石桌前下棋。八阿哥听见有人进来,抬头随意地瞥了一眼,目光在晴川身上微微一顿,弯着唇角笑了笑。
在这里看到凝香格格,晴川不免微微一愣,却很快又明白过来这十有八九是良妃计划好了的圈套,故意叫她来送鸡汤,其实就是为了叫她看到这一幕吧。这样一想,她心中反而平静下来,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去,给八阿哥与凝香行了礼,说明了来意,把端来的汤转手交给了服侍八阿哥的小太监,便要告辞。
八阿哥却出声叫住了她,说道:“你先别着急走,我还有事要说呢。”
晴川垂着眼皮,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恭敬地屈膝行礼道:“奴婢遵命。”
看她如此别扭的模样,八阿哥笑着摇了摇头,并不与她计较,只转过头对凝香说道:“格格,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她。”
此话一出,晴川与凝香两人都愣住了。凝香转过头看了看晴川,又看向八阿哥,愕然道:“她只是一个宫女啊。”
晴川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听到凝香的话不由得腹诽,暗道:“你昨天还和我说不要自称奴婢,要同我做姐妹呢,今儿在你眼里我就又成一宫女了?你变得倒是快!”
八阿哥微微笑了笑,点头道:“不错,她只是一个宫女,可我就是喜欢她啊,不管她是宫女也好,乞丐也好,麻风病人也好,总之我喜欢她,这辈子就只能对她一个人好。”
晴川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心中却是泛起了阵阵涟漪,她想不到八阿哥竟然会当着凝香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要说不感动那纯属是骗人的。
凝香一直是被父兄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从来都是只有她瞧不上别人的,还从没遭人拒绝过。昨日听说八阿哥在康熙面前拒婚的事,她心中十分不甘,今天便故意来了阿哥所缠着八阿哥陪她下棋,就想叫八阿哥见识一下她的美貌与才艺。初见八阿哥对她温文有礼,还道拒婚的事情是别人误传的,现在听八阿哥对晴川说出这番话来,她这才明白八阿哥是有意留自己在这儿了。
凝香是个聪明洒脱的女子,见八阿哥确实对自己无意,明白即便有康熙的赐婚,他与她也不过是强凑在一起的姻缘,很难幸福,与其这样纠缠,还不如就此大方地放手,反而能落得个洒脱大气的名声。她转了转眼珠,便笑问道:“八阿哥是故意留我在这儿做个见证的?”
八阿哥笑而不语,凝香便又看了一眼晴川,对他笑道:“其实我们蒙古的儿女讲究的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如果是勉强在一起,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伤害。你这个人我觉得不错,晴川也是个好女孩,既然我得不到你,不如成全你,让你记我一辈子的情。”
八阿哥笑着起身,对着凝香作了个揖,谢道:“多谢凝香格格成全。”
凝香笑了笑,坐着受了他的礼,这才又转头对晴川说道:“晴川,你明明自己喜欢八阿哥,昨日里为何不和我说?”
晴川忍不住偷偷地瞄了含笑而立的八阿哥一眼,嘴硬道:“那是他一厢情愿,我又没说喜欢他。”
凝香挑眉,问:“真的吗?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可要抢他了啊。”
晴川无语,只得装作羞涩地低下头去。
凝香见她如此便笑了,说道:“好啦,不逗你了。八阿哥还给你,他没眼光是他的损失,我一定能嫁给比他好一百倍的男人,你信不信?”
晴川点了点头。
八阿哥上前牵起晴川的手,低声说道:“我知道你顾忌什么,走,我们一次把问题全部解决掉。”说完便拉着她往外走。
她见他如此,不由得奇道:“你怎么解决?”
八阿哥回头冲她狡猾地笑了笑,说道:“儿子对付额娘,你说我会用什么法子?”
晴川不明所以,八阿哥也不解释,只拉了她出了阿哥所,往承乾宫走去。
承乾宫里,九阿哥与十阿哥正好结伴来给良妃请安,正坐着陪良妃说话,就见八阿哥拉着晴川从外面进来,一撩袍角直挺挺地跪在了良妃面前,开门见山地说道:“额娘,我这辈子只会要晴川一个人,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良妃本指望能用凝香破坏八阿哥与晴川的关系,没想到却等来这么一句话,差点没气晕过去,她站起身指着八阿哥气道:“这……你要气死本宫吗?”
八阿哥抬头,淡定地说道:“儿子不敢,儿子只想告诉额娘儿子的决心。额娘听过‘割臂盟’吗?”
良妃一愣,还没回答,旁边的老十却忙着开口道:“我在书上看过,好像是男人向女人示爱的一种方法。当手臂割开,以血起誓,便终身不能再爱其他人,否则人神共愤。”
九阿哥见他主动接茬解释,差点被这没脑子的老十气死,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八阿哥却轻轻一笑,一直抬眼看着良妃,手却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来,撸起衣袖就往胳膊上划了下去,坚定地说道:“一刀许终身,两刀天可鉴,三刀求轮回,世世永相随。”
一刀又一刀,刀刀下去都有猩红的鲜血随之冒出,那血顺着他的手臂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红得惊心、红得触目。那红刺入晴川的眼中,刺得她眼睛一阵阵地生痛。
殿中众人一时都惊呆了,良妃更是震惊得跌坐下来。
八阿哥面色不变,又说道:“不管额娘成全也好,反对也好,儿子的决心已定。晴川,我们走。”说完便拉着已经有些痴痴呆呆的晴川往外面走去。
直到走出承乾宫,晴川才猛地醒过神来,忙从衣襟上扯了帕子出来,摁住八阿哥的伤口止血,又急又气地叫道:“你傻啊,干吗要用刀划自己啊!快点,我们去太医院叫人给你包扎一下!”说完便扯着他往太医院的方向跑。
他却是一把拽回了她,低笑道:“你总算有个反应了,我还当你是木头人呢!”
晴川已气得泪湿了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只拉着他往太医院走。
八阿哥被她拉着走,面上却带着暖融融的笑意,不急不忙地说道:“别着急,刀口不深,我手上很有准头的,就是吓唬吓唬我额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