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听了十分高兴,又问了素言一些晴川平日里的喜好,这才叫素言下去歇着,并吩咐道:“以后你就在我身边伺候吧。”
素言心里大松了口气,忙谢了恩,退了下去。自此以后,太子待素言果然与他人不同,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李德全,出了毓庆宫回乾清宫交差,正好和刚从乾清宫里出来的四阿哥遇了个正着。李德全满脸堆笑,上前给四阿哥请了安,关切地问道:“四阿哥的腿伤都好利索了?”
四阿哥答道:“已经都好了,劳谙达挂念了。”说着,他看了一眼李德全来的方向,看似随意地问道,“谙达这是去了毓庆宫?”
“老奴奉皇上的旨意带了几个知书达理的宫女过去伺候太子爷。”他说着,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什么人,便又低声笑道,“四阿哥放心吧,您交代的事情老奴已经办妥当了。”
四阿哥闻言便轻轻地点了点头,谢李德全道:“多谢谙达。”
李德全忙侧着身避了避,笑道:“四阿哥客气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四阿哥辞了李德全出宫,到了雍王府门口,却见几个家仆抱了漆红的木箱在外募捐,四阿哥以为又是金枝在胡闹,不由得微皱起眉头,下了马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家仆忙恭声答道:“回四爷的话,福晋说四爷整日为安置灾民的事劳心劳神,咱们府中的人理应也出把力,所以就叫大伙儿在门外募捐些银两,好给四爷分忧。”
四阿哥听他这样说,脸色缓和了些,看了一眼那募捐箱,又问道:“情况如何?”
那家仆笑道:“刚有个姑娘捐了一百两银子呢!连名字也没留,不过好像是梦仙居的。您看,她们还没走远呢!”说着便指向街一头。
四阿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沿街远去,车中一个年轻的姑娘也正好撩车帘回望,两人视线远远相触,都是一怔。片刻之后,车中人似回过神来,慌忙转开了头,急急地放下了车帘。
四阿哥也猛地惊醒,想也没想便大声叫道:“晴川!”一边叫着,一边朝着那马车追了过去。
车中的女子还正是晴川,她本是陪着紫烟出来买东西,路过雍王府时看到有人在为难民的事募捐,便一时心软求紫烟替她捐些银子。紫烟因着晴川的帮忙,这才成了京城的第一花魁,所以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二话不说当即便掏了一百两银子捐了出去,不想此举却引起了四阿哥的注意。
见四阿哥从后面追了过来,晴川心中又慌又乱,忙回头吩咐赶车的车夫道:“快些走!”
紫烟不知出了何事,不禁有些意外,还探出头往外瞧了一眼,问晴川道:“怎么了?”
晴川却是抿唇不语,经过上次金枝一事,她再也不想与四阿哥见面。他早已有妻有子,而她也因他几次涉险,几乎丧命。与其这样纠缠下去,不如就此永不相见。
那车夫得了晴川的吩咐,鞭子甩得啪啪作响,马儿拉着车在街上疾驰,一下子就把后面的四阿哥甩开了,不一会儿就到了梦仙居楼前。晴川从车里跳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见四阿哥从后面远远地追了上来,忙拉着紫烟就往梦仙居里面跑去。
九姨娘正从里面往外走,被晴川撞了个正着,正想张嘴骂人,却被晴川一把扯住了胳膊。晴川握住她的手,急声求道:“九姨娘,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九姨娘一愣,问道:“什么忙?”
那边四阿哥已追到大门外,晴川一时顾不上细说,连忙拉了九姨娘和紫烟向后院跑过去,待到了紫烟屋外,急声对紫烟说了一句:“你先拦他一会儿!”然后就拉着九姨娘进了屋里,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紫烟回过身,见那一直追着她们的青年男子已跟进后院,忙上前伸手拦下他,轻笑着说道:“这位客官,想喝酒叫姑娘去前面,这里不招待人的。”
四阿哥眼中有着少有的急切之色,他明明看到晴川与这个女子一同进了梦仙居,眼下却见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人,就猜着晴川是躲进了屋内,便说道:“我想见刚才进去的那位姑娘,我跟她认识的。”说着便想绕过紫烟进屋。
紫烟却偏偏不肯放他过去,伸出胳膊左右拦着,笑道:“不行,她身体不好,不想见客。”
四阿哥不愿意和她发生冲撞,只得停下身来,冲着屋内高声叫道:“晴川,晴川,你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屋内却是没人回应,过了一会儿,屋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九姨娘穿了晴川的衣服,与晴川一般打扮地走了出来,先横了四阿哥一眼,这才没好气地问道:“谁在门口鬼叫啊?”
四阿哥抬眼望去,见从屋里竟然出来这样一个人,一时不觉有些怔了,“你是……”
九姨娘故作娇媚地横了他一眼,上前两步走到四阿哥身前,围着他绕了一圈,娇声道:“你刚才追了我一路,不知道我是谁吗?现在我出来了,你想跟我说什么就说吧。”
四阿哥皱了皱眉头,压下了心中的厌恶之情,只冷声问道:“刚才是你?”
九姨娘笑了,“那还能有谁啊?”
“不可能!”四阿哥突然一把推开九姨娘,冲进了屋内,只见屋内空空如也,哪里有晴川的身影!他一时也疑惑了,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可他分明看到了晴川就在那马车内。
那边九姨娘倚着门框冷笑一声,说道:“你别以为我们风尘女子就不会捐钱了,英雄每多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尘。我呀,天生就乐善好施。”
四阿哥却没有说话,在屋中站了片刻,这才沉默地转身而去。
九姨娘见他走得远了,故意高声叫道:“喂,这就走了?喂喂喂,记得过来捧场啊——”
四阿哥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消失在门外。
紫烟看得奇怪,也走进屋子四下里找了找,奇道:“晴川呢?”
九姨娘得意地笑了笑,上前打开了一个大衣箱,对着缩身藏在其内的晴川说道:“出来吧,他已经走了。”
晴川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门外,重重地吐了口气出来。
紫烟瞧了瞧她,上前问道:“晴川,这人是谁?看穿着不像是普通人,你和他认识?”
晴川沉默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房。
四阿哥从梦仙居出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梦仙居的牌匾,他刚才明明看到那车中的人是晴川,为何进了屋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是他真的看错了,还是晴川不愿见他,故意躲避?如果是她不愿见他,那又是因为什么?她又怎么会藏身在青楼之中?
四阿哥一时只觉得心乱如麻,回到府中便直接去了书房,可捧着书看了半晌却仍是定不下心来,索性放下书卷,带了坛酒,提着把宝剑去了后花园。
夜色已深,园子里静悄悄的,他边舞剑边喝酒,直喝到那一坛酒都见了底,这才觉得心中憋闷之感淡了些。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他是个什么身份,现在又是个什么境况,怎么也会为个女子乱了心神!他暗自责怪了自己一番,提了宝剑复又往书房走去,路过一处假山时,却见山后冒出星星点点的火光来。
四阿哥一时瞧得诧异,便轻步绕了过去,就见金枝的贴身嬷嬷刘妈蹲在那里,一边往铜盆里烧着纸钱,一边低声念叨道:“晴川姑娘,我不是故意杀你的,我只是个奴才,福晋有命不敢不从,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四阿哥听得一愣,抬手就把剑伸到了刘妈脖子下。
刘妈本就因害死了晴川而心存愧疚,这才偷偷在这里烧些纸钱给她,不曾想身后突然有了声响,她只当是晴川的鬼魂前来报复,当下便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四阿哥厌恶地看着她,剑尖不离她颈下,只寒声问道:“你把晴川怎么了?”
刘妈这才发现来的不是晴川的鬼魂,而是四阿哥,心中却更是惊恐,忙跪在四阿哥的脚下,连连磕头道:“四阿哥,我不是故意的,是福晋……是福晋叫我把她扔下河的。”
四阿哥心中一窒,似被人用刀狠狠地捅了一下,只觉得痛彻心扉,一时间身体从内到外一片冰凉。他闭目片刻,勉强压下心中那阵痛楚,可再睁眼时,眼中翻腾的怒火似是能燃尽一切。
“来人!”四阿哥冷声叫道。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亲随忙应声过来,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四阿哥寒声说道:“请福晋一个人到这儿来见我!”
亲随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金枝便独自打着灯笼从前面走了过来,远远地见四阿哥站在假山石之旁,笑着问道:“大晚上的,有事不回房说,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四阿哥本就带了酒意,又被怒火一击,心中顿时起了杀意,他手臂一抬,手中长剑直指金枝身前。金枝被吓了一跳,手中灯笼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就听四阿哥冷声问道:“这个老奴婢说你叫她把晴川扔下了河,是吗?”
金枝这才看到跪在一旁的刘妈,惊慌之后已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得冷笑一声,看着四阿哥问道:“没错,你想杀了我为她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