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底下的人皆是莫名一怔,一时琢磨不透这话的用意。
芷容眼珠偷偷往一侧移了移,见一直安静端坐的芷瑶冷不防的打了一个激灵,把头埋得更深,一眼不敢往崔氏这边瞧。
不只是她就连一向机灵的芷霜也微低下头,抿嘴唇,眼光游移不定,似乎有些不安。她旁边的六娘则缓过神,保持着端庄的笑容,带有金玉戒指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芷霜的大腿。
最轻松的要属芷烟和芷云了,她们两个绣艺均是一般,崔氏这话自是跟她们无关。
没有得到母亲夸赞的芷兰一时心中犯堵,撅着小嘴面露不甘。
崔氏白她一眼,严肃的看向众人,“我虽不够聪明,但是眼睛好使得很。今年你们谁绣好,谁绣的不好,那是一眼便能瞧出来。”
而后,她眼睛深深的看着芷瑶和芷霜,一扫方才的严肃,温和而又诡异笑道:“你们大姐姐夺了好些年的头筹,如今要嫁人了,这头筹不要也罢,倒是你们理应接下这个担子,莫要给我们白家丢脸才是!若是被外面的人夺了去,我们白家还如何担得起开州第一绣的名声!”
白彦昌立即笑着附和道:“你母亲说的对,今年为父还想出了一个新法子。”
众人不解,这观绣节无非是将绣品挂出去,然后评出几幅最好的来奖励,还能有什么新法子?
就听白彦昌兴致盎然继续道:“今年的绣品都要在绣面上附上自己所作的上半部分诗词,绣品旁悬挂一个绣着名字的香囊,等待有缘人来对。能够对得上的便把自己所做的诗词塞到绣品的旁的香囊里,对的最好的人便可以得到那幅绣品。”
众人不解的神情霎时挥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诧。对诗?这岂不是在拉红线?
“瑶儿和霜儿的绣品我看最好,咱们白家今年的脸面可都要靠你们俩了!若是长了脸,必有重赏。”
话到这本应结束,但崔氏却转而沉着脸道:“若是不用心,不比平时绣的好,丢咱们家的脸。到那时可要挨罚!”
芷容塞了一粒梅子,暗自抽了一口气,这才真正见识了崔氏的精明。她借着与岳北城的婚事巧妙的将芷兰抛出,然后又威胁芷瑶和芷霜务必好好的展示绣艺。
若是绣的好,既长了白家的脸,又让崔氏摸清了她们的底细,以后更加清楚该如何利用。若是没有拔得头筹则要受罚。
花氏和六娘自然也明白了崔氏的用意,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然而这事儿已经得到了白彦昌的肯定。想反对也难。
不过,芷容还有一样不解,若是白家输了,那日后要如何挽回呢?
在看崔氏一脸的淡然,似乎毫不担忧,定是早想好了对策。
晚上宴席散后,崔氏又招大家一起品茶、闲话家常。
不过。虽然每人面上都堆着笑。但其实只有崔氏一人高兴而已。
“老三、老六,我本不想说,但是又怕往后其他姑娘出岔子。”崔氏剥开一只香蕉。轻轻的咬了一小口,抿了抿嘴,悠然的模样看不出任何的怒意。
花氏撇撇嘴,偷偷瞪她一眼。却正好装上对方的阴冷眸子。只听崔氏眉头一挑继续道:
“你们两人身为长辈,理应小心又小心。如何会让容儿遭遇那样的危险?莫不是顾着两头的事儿太过疲惫了,若真是如此我暂时带一下府里的事也可。”
她说的好轻巧,好真诚,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在勉力好心的为姐妹分担家事。
然而。花氏和六娘的脑袋却仿佛被人拿着锤子狠狠的敲了一下。
崔氏今日来果然不是简单的来看芷容,而是想夺了她们手上的钥匙。
“老爷,你说呢?”崔氏不等两位夫人反驳直接问了白彦昌的意思。
今日白彦昌显然是跟崔氏一个鼻孔出气的。所以在这件事上依旧点头,“说的是。你们若是累了便暂时让夫人代管府内的事物。”
一直沉沉撇嘴的花氏一急脱口道:“老爷,这三姑娘出事也不能全怪我和老六。咱们开州城一向安宁,如何就在那天出了事?我看啊,这其中必有阴谋!”
因为崔氏前些日子头总发晕,所以白老太太便让她帮着崔氏一起管理织绣房,威严还没树立起来,油水还没捞到,哪里舍得放手?
“呼——!”周围的人皆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花氏会如此的冲动。
本就苦着脸的芷瑶急忙劲儿的拽了拽花氏的一角低声咬牙道:“三娘,你怎么如此糊涂!”她们母女本来就处于下风,这一下更让崔氏抓到了把柄。
才反应过来的花氏登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上次崔浩的事她已经得罪了崔氏,这一次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自寻死路么?
“三姐,你瞧你,又说胡话了。那些强盗必定是从附近的山里出来的,能有什么阴谋?”没有任何异色色六娘笑眯眯的看向崔氏。
“大夫人,你也别怪罪三姐,她这是心疼三姑娘才瞎猜的。”
崔氏哂笑冷哼一声,“我怪罪她什么呀?我若是怪罪起来岂不是心里有鬼?”她目光移向花氏,双眸一紧,“老三,依我看你真真是累了。”
花氏不服气还要反驳,却被白彦昌一个反感的眼神顶回去。
“行了,老三,别啰嗦了。你便把织绣房的那把钥匙交给夫人吧,这也是为你好!”白彦昌语气中流露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接下来他看向六娘。
“老爷,我倒不是想抓着要是不放,只是还不觉得累,再过几天,若是受不住便主动把钥匙交给夫人。”
六娘嫣然一笑,随即清脆、悦耳的女音悠悠飘起,惹得白彦昌心底不禁酥麻目光变得柔和。
他的眼神很快得到了回应,风韵惑人的六娘秋波荡起的双眸柔媚的一弯,盈盈起身,樱唇努起:“老爷,你说行吗?”
这句话绵软娇柔,如一滴滴甘露浸到了白彦昌的心里,“好,就按你说的办!”
芷容暗自惊叹:怪不得六娘最得宠,一方面因为她年轻,另一方面也是她自有一套收服男人心的本事。
而崔氏此时气得直咬牙,暗骂六娘是狐狸精,坏了她的好事。白彦昌这幅德行是肯定不会再要六娘的钥匙了。
花氏则闷闷的翻了一个白眼,暗恨自己不会这一招。
大家围坐在一起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没几句便都回各自的屋子歇息去了。白彦昌则去了六娘的房间,这又让崔氏和花氏的心里一阵发闷。
“母亲,容儿有事跟您说。”
崔氏路过芷容房前时突然被芷容喊住。
她不免疑惑的问道:“容儿什么事?”说着进了屋坐在小花雕木桌旁。
“这事,戚大娘本不让我跟任何人说。连母亲也不能说。”芷容跟着坐到她身边面露难色。
崔氏端起茶放到嘴边,抬眼透过茶盅边缘的重影看向芷容诧异问道:“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
她这一问,芷容反而咬着下唇、同时绞着手指,一副万分为难的样子。
“哎呀,你要急死我啊!”茶盅被崔氏攥在手里。
芷容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半天才道:“戚师父说二娘留给我一件宝贝,还说那宝贝不能交给任何人,说有人打歪主意。要我好好的藏起来。谁都不能给,母亲也不行……”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她真这么说?”崔氏拧着眉。显然不大相信。
芷容肯定的点点头:“是,所以我答应如果以后找到本子便送给戚师父。不过这事瞒着母亲我心里难受便忍不住跟您讲了。”
她轻轻的抓住崔氏的手求道:“母亲,您千万别告诉师父,否则她会伤心的!”
崔氏气得胸脯起伏。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后,勉强挤出笑容安慰。“好了,你放心吧!”
说罢便闷着一口气带着丫头走了。
“春华,盯着她!”芷容
晚些时候,芷容和春华、秋蓉两人坐在榻上打牌。几局下来树的是一塌糊涂。
秋蓉奇怪的问:“姑娘往常都是赢得多,今儿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哎,你哪知道。我这心不踏实。”芷容颓丧的撂下牌,余光呆呆瞟向门外。“我方才跟母亲提起本子的事。母亲好像很生气,听她的口气似乎对戚师父很不满。”
春华皱皱眉惊呼一声:“难道夫人怀疑那伙人是戚师父找的?”
芷容忙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瞪着眼,“嘘——!小点儿声,这可是母亲偷偷告诉我的。不过倒也没提是戚师父,你们可不许乱说!”
“可是,夫人不会随便冤枉人的啊。她既然说了必定是知道了什么。”秋蓉拍了下手,一惊一乍道:“如果真是戚大娘的话,大夫人会怎么做?”
春华想了想面色一沉,阴森森道:“会暗中做掉!”
“啪!”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响。
芷容伸头喝道:“是谁?”
春华和秋蓉麻利的跑到门口,开门一看只有一只碎了几片的茶盅静静的躺在台阶上。茶盅底还残留着一些冷掉的参茶。
第二日一早,芷容发现自己的一味补药吃完了,便打发秋蓉去跟戚大娘要。戚大娘不仅拿出了不少补药要说亲自熬给芷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