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让不让人活了?
两成,二十五万两的两成,足足五万两,正正好能让她手里唯一的成兮酒楼赔个精光。
好嘛,辛辛苦苦多少年,一朝滚回到从前。她可以去好好练练吊吊嗓,准备着以后卖个唱挣口粮了。
…
江宁离蜀中并不算远,七天,武梁已与燕南越汇合。只是一见面,武梁就先被燕南越的形象吓得一跳,“怎么都瘦成这样了,吃不饱饭了吗?”
这是粮商要饿死的节奏?
燕南越笑得颓然,喃喃道:“你也瘦得厉害……”
武梁瘦,那她是伤的。但燕南越纯粹是急的,吃不下睡不好的,天天团团转,能不瘦么。
两成啊,那眼看着要赔出去的银子山一样重,时时压在他的心上,虽然他不是老板,但那些银子都是经他手赔出去的啊。燕南越只要想想,心里就一疼一疼的。
当初武梁将银子托付他手时,他满怀感激也豪情万丈,觉得这么多银子,他一定能拿来生出许多银子来。没想到如今是这样的局面。
这些赔上一大票,武梁那里只怕也再支应不起。一个可伶可俐的人只怕就从此得萎了,再卖身为奴为贱也说不定。燕南越只要想想,心里又是一疼一疼的。
但他束手无策。
心里无比的愧疚难安。好像让她坠入尘埃这种事,眼看就要不可避免地发生,且是在他全部参与下发生的似的。
他哪里吃得下睡得着?
给武梁去信,一方面自然是向老板汇报情况,另一方面,燕南越心里当然是抱着希望的,希望武梁能妙手回春,医治这让人无望的死局。
所以当看到风尘仆仆精神萎靡身形消瘦的武梁,燕南越心里更加的着慌。
她是一路忧心过重才形容憔悴的吧?连她都这样,那肯定是真的没办法了吧?
憔悴消瘦眼有红丝什么的也就罢了,可武梁真是扛不住燕南越那一脸的愁苦神情,心说这人向来在从商上也是自信满满,这下只怕打击大了吧?
“我年后受过一次重伤,所以掉了些膘,没调养太好又舟车劳顿,所以脸色可能不大好。”武梁道,说真的,她这连日奔波的,那伤处真还又隐隐作痛来着。“不过这和粮价没什么关系。你也别这么颓,快打起精神来一起想办法才好。”
她说话声音朗朗,精神济济的样子,让燕南越又升起些许希望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有应对之法了吗?”
“办法多的是。”武梁神色轻松,成竹在胸,“第一若朝廷不强征,咱就囤着不卖,等朝廷征完这波就是了。如果不卖不行,咱就分而藏之,可以藏老乡家里,充当民粮。第二程钦差下手狠,咱想法把他撵走不就行了。第三现在价格过低,咱想办法把市场价提起来也就是了。”
说完看着燕南越,一副“你说是吧”的表情。
张口就三个主意,燕南越表情很激动,只差要鼓掌了,“太好了!那咱们现在先按哪一种准备?”
武梁笑,“你觉得哪种法子简单,咱就进行哪种。”
燕南越愣。法子咋一听似乎很简单,细想想哪种都不简单。
首先囤最简单,什么都不用做。但粮食陈不如新,越囤越掉价,还有囤起来的费用和折头,除非能一直囤到遇上灾荒年什么的。并且这么熬时间,他们熬得起吗?钦差大人虽然定了粮价却并不在征粮上上心,谁知道要征到什么时候。
还有藏。就因为这次来时带的人中就有锦城这边的老乡,所以咋一听变商粮为民粮的法子很可行。
可实际上他们那么多粮食啊,要往老乡家藏,那得发动相当大的村子才行吧。到时候人多嘴杂,随便谁漏个风也就完事了。
还有撵程烈。人家可是钦差大人啊,连程向腾都弄不动他吧,那得请上意才行呢,她有这能量?
至于提价,傻子都知道价高能赚钱,但官价标杆在那里竖着呢,那是谁想提就能提的?
武梁一到,他就有种有了靠山的感觉,自己脑子都不会转了。
武梁仍看着他笑,“难道你还真当真了?”
燕南越挠挠头红了脸,“是呢。”
心里一层浅浅的暖悄悄弥漫。既然她也无好办法,肯定心里也很着急,却还要来逗自己开心。
本该他去开解她才对。
武梁见他终于没了那苦相,才问道:“你之前怎么那么紧张?”
燕南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不知道,那些同来的粮商们,个个眼睛瞧着咱这里,出来进去都得顶着那些目光,想放松都不行啊。”
同来的粮商们,指的是同从京城过来的那些老板们。
锦城里也不多,有三个。一位姓丁,据说巨有钱,原来做皮毛生意的,后来在京城好像搭上了谁,反正这次得了信儿就过来收粮了。另外两位,一个姓王,一个姓卫,也都是大老板。
…
说起来蜀地的情况,好像并没有那么糟透。
因为程烈进蜀,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他在做价格震荡。
燕南越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锦城,地处蜀中,是最繁华富庶之地。他们选了这样的地方为据点,往周边各府县乡镇辐射收粮的。后来陆续加入的收粮商家,也大多选择进驻锦城。
而程烈的人马却驻扎在茂阳城,那里是出入蜀地的关口,往外运粮方便。看样子他是想要稳扎稳打,从茂阳开始逐渐扫荡过蜀地全境的意思。
参照之前燕姨娘她老爹那一咖的征粮手段,那是耍横又讲理的。一旦遇到粮仓就直接开仓放粮,强买强卖得招人恨,但人家朝廷给出了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还会按册上人口给大户留下富裕的口粮,只是不给人讨价还价谋求更多的机会而已。
就冲着这三成,燕南越他们来了,别的粮商来了。但是现在,程烈不走寻常路了。
他守着这么个有高山险隘却良田廖廖的地方,不去富庶的锦城不说,还非得先在价格上搞起了花活。
他先前给出的官方报价那么低,完全没有说服力,所以程烈那边一直也收不到什么粮食。据说他丫的就没以这个超低价收到一颗粮食。
这么忽忽的没了两成,谁肯卖呀?粮商们不动,乡民们当然更不动。他们这时节将种粮一去,谁家还能多富裕?就算有,价格不理想就自己囤着呗,十万火急等钱用的,还真没让他碰上。
程烈也没一直硬挺着,过了几天见官仓颗粒无收后,他开始涨价。虽然涨得让人很无语:一石大米涨价十文钱。
一石大米啊,按现在得一百多斤啊,给涨价十文钱,三个多烧饼嘛。这也算涨?
然后一天接一天的,他天天给涨十文钱。
这是好势头,天天有得涨,就天天有盼头啊,这么着下去也不错,过一阵子就能将定价低的那两成补起来呀。
谁知不等人高兴,这么连着涨了几天之后,这位忽拉又把价格拉回从前了。
砸得人心凉啊。
然后凉几天吧,他又开始十文十文的涨,再让你怀揣上芝麻绿豆大的盼头,然后再降。
从程烈入蜀,到武梁接到信儿过来与燕南越汇合,这前后也小二十天的样子,程烈这里已经涨跌几个来回了。
他这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人们,价格最高也就这样了,逮着高点赶快出手,否则过期不侯啊。
这是要将耐不住性子的人三振出局哪。
不过这种震荡吧,有经验有实力的商家没谁怕的。你程烈是来征粮的吧,你这么弄来弄去征的粮在哪儿呢?朝廷不催粮吗?商家等得起你等得起吗?
总之他怎么玩都可以,只要不以这么低的价格强行开你的粮仓,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但是这样的情形之下,粮商们也是没事可做唯余观望了。继续收粮?没人敢。沽货走人?没人愿。
于是大伙儿的目光都盯着茂阳,盯着程烈,打探着这种钦差大人的一举一动,以期能预判他未来的举措。
然后,有人就发现了第二件事。
程烈似乎带了不少兵丁入蜀。
有多少人说不清楚,只知道除了明面上他的护卫随从工作班子,他还在茂阳城里包下好几所大宅院,里面安置了许多便装的人。
那些人明显的北方口音,明显的一身铁血硬性,那气场那外形,都很难泯于普通民众。
那是北地兵丁。
在这件事上,程烈没有张扬,似乎也没有刻意的隐秘行事,他这些人是要拿出来用的,还要靠他们威慑地方官吏,威慑地方百姓呢,怎么会完全不让他们显露人前。
就是这件事儿,让粮商们有些燥动了。
这些后来加入的外地粮商,基本上从京城过来的居多,因为他们最先得到消息,最先行动起来。也有个别江浙山东等外地的,但这些人不管来自哪儿,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至少在京城里眼线灵活。
没谁不知道程烈的来头。
可是征个粮而已嘛,他这是想干啥?难道征粮遇阻,便要列阵开杀不成?
他想低价强征?
粮商们终于有些慌了。
象燕南越这样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就是这些慌张人士的典型代表。
武梁接到价格低两成的信儿后,一路上也是相当焦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