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容秀。
“为什么?”容秀像看一个幽灵一样看着贺兰淳,一步一步,走近他,“为什么要装死,为什么让我难过,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兰淳第一次有种惊慌失措的感觉,他不知怎么回答。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背靠在了窗台上。
他停了下来。
容秀,也停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
“贺兰淳,至始至终,你可曾信过我?”容秀的嘴唇抖得厉害,就在她放下尊严,放下生命却守卫他时,他依然还在算计,还在防备。
贺兰淳沉默了。
“从始至终,我害过你吗?”容秀又问,不屈不饶。
那样的表情,好像贺兰淳的回答稍有不慎,她就会扑过去将他掐死。
掐死他,然后自杀。
容秀的脑中划过这样可怕的念头:她要亲手杀死贺兰淳,那个男人,那个不懂得感恩的男人。她为何还要念念不忘,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贺兰淳也似乎看出了容秀的举动,不知为何,心中反而平静了。
苟活至今,在贺兰雪的囚禁下,他也想了许多许多,然而,想到最后,贺兰淳竟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曾拥有什么。
当初是九五之尊时,反而不如被囚禁时来得安心,每天都可以安安稳稳睡觉,安安稳稳发呆。
就这样安安稳稳死在容秀手里,也是一个不错的事情。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贺兰淳望着容秀,淡淡道:“只因为你喜欢过阿雪,所以,我一直不能去相信你。”
容秀怔了怔,这个答案让她困惑,“为什么?”
“和阿雪交往过的人,都会对他死心塌地,何况他对你这么好,我怎么知道,哪天你不会为了他背叛我?”贺兰淳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深的疑虑。
对容秀一直若即若离,只是因为,对她与贺兰雪之间的往事耿耿于怀。
贺兰雪是那么优秀的人,如果有一天,容秀突然将他们拿来比较了,突然决定回心转意了,他岂非很被动?
与其以后被动,不如现在就防着她。
容秀怔了好久,然后低头,苦笑。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推脱,只是轻轻地,最后一次问道:“现在,这一次,你信不信我?”
“……信。”贺兰淳犹豫了一下,此般回答。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因此,可以毫无顾忌地信她了。
原来尘世中拥有的东西越少,就越容易得到内心的纯净。
“那你跟我走。”容秀闻言看了他许久,然后冲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让容秀空灵清秀的脸异常柔和而圣洁,是佛祖的拈花一笑,一笑抿恩仇。
“去哪里?”贺兰淳问。
“你在乎去哪里吗?”容秀轻声问。
贺兰淳愣了愣,然后摇头。
“还有什么东西是没有放下的?一并放下吧。”容秀环视了一圈周围,用一种慈悲的语气,催眠着他。
贺兰淳若有所思地踱至桌边,挥毫在案上写下一行行名字和一笔笔数据,然后留下一条短笺。
“阿雪,我走了,我不争了,我的东西留给你,你继续争吧。”
这样‘我我你你’写了一通,贺兰淳在搁笔之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还有,一丝隐秘的得意——
绑缚了他五年的东西,如今,就要推给贺兰雪了。
容秀走过来,看也不看他留下的字条,伸手牵起他,朝门外走去。
……
……
……
……
贺兰钦和凤七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慢慢地消失在视线尽头的烟雾林嶂里。
“你说,他们这一去,会不会过得好?”
“无所挂碍了,自然就好了。”贺兰钦凝视着那两个小黑影,轻声到。
“不过,我没想到你们真的会放淳帝走。你若将他留在这里的事情公之于众,不仅能为自己洗脱罪名,还能借此讨伐裴若尘,问鼎天下。”凤七眯着丹凤眼,饶有兴致地问:“难道大将军就一直没有这样的野心。”
“没有。”贺兰钦微笑着回答,没有迟疑,也不觉为难,“我是一个讨厌复杂的人。”
凤七笑笑,看着贺兰钦的眼神中,有着激赏。
然后,她甩一甩头,很不客气地催促道:“我说大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帮我去流园把陆川抓出来啊。年纪不等人啊,再拖一拖,我可就老了。到时候还怎么嫁给他?”
贺兰钦的神色黯了黯,然后很豪气地宣布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攻破流园的阵法的。”
凤七抿嘴笑笑,越来越觉得逗贺兰钦是一件好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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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若尘拿着最新的线报,看完后,揉成一团,丢到了案下。
贺兰雪已经退到了绥远,绥远有贺兰钦大军驻扎,裴若尘若不想挑起大战,暂时不能轻举妄动——一切时机还不成熟。
等天安再大一些的时候吧。
“黄阿牛的遗孀十一觐见摄政王,请求摄政王给予庇护。”一人疾步走了进来,叩首道。
裴若尘点了点头,来人退出,不一会,十一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裴若尘望着面前的十一,想着似乎很久以前,秋千旁那个伶俐的丫头,记忆中的影子与面前的影像怎么也重合不到一处,这才有种深切的感触。
物是人非,事事休。
十一如此,他亦如此。
“为什么会对伊人下这样的毒手?”裴若尘不等十一开口,已经淡淡问。
十一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
“我不喜欢不懂感恩的人。”裴若尘继续道:“伊人待你不错,你却这般对她,于心何忍。”
于心何忍。难忍的,也许是他的心吧。
十一嗫嚅着,匍匐道:“因为,当时十一的夫君……”
“你下去吧。”裴若尘根本不等她说完,已经挥了挥手,早已伺立在两侧的侍卫突然走了过去,一左一右,架起十一。
十一惊恐地望着裴若尘,裴若尘则毫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来。
“把她送到绥远,交给逍遥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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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若尘与贺兰雪相争的时候,天下格局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
那便是——冰国与炎国结盟了。
在冰国女王的大婚典礼上,炎寒派人偷袭了天朝使者柳溪的队伍,在混乱中换走了礼炮。
而冷艳则看戏一般看完了众多逆臣的表演,继而公布真相,将他们一网打尽,冰国在又一轮清理内政中,刚刚大婚结束的新王夫夏玉也被逆臣咬了出来,但苦于没有证据,夏玉并没有受到审判,只是被软禁在宫里。
再接下来,冷艳与炎寒宣布结盟。
天朝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炎寒与裴若尘秘密会晤,炎寒看了裴若尘许久,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摄政王变了。”
裴若尘敛眸,目光闪过寒气。
站在裴若尘身后的柳溪则悄悄地敛身退下。
裴若尘是变了,从前一起谋划时,炎寒还觉得裴若尘所求不多,只是一个执意要完成父亲遗愿的人。
而今,他看到了一个久在权力之巅浸淫的独-裁者,不容人违逆。
这样一个人,炎寒已经不放心与他和平相处了——与其等他羽毛颇丰后再做行动,不如现在就行动。
然而柳溪的动作更快。
会晤用的帐篷被很快包围起来,柳溪让所有将士的箭都对准帐篷,只等一声令下。
一声令下,无论炎寒还是裴若尘都会尸骨无存。
好在炎寒早有准备,在包围圈形成的时候,外围的援兵已经赶到,冲散了包围,炎寒退走,天朝与炎国正式破裂。
事情结束后,裴若尘冷冷地问柳溪:“难道你打算连我一道射死?”
“臣不敢,只是想威逼炎寒出来投降。”柳溪神色素淡,没有一丝戚戚。
裴若尘深深地看着他,想:对于这个宠臣,自己可是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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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绥远。
贺兰钦在操练士兵,英武的身躯裹在鲜亮的盔甲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凤七坐在一边的木垛上,倚着木垛,嗑着瓜子,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恢宏的景象。
几万人一路排开,艳阳高照,沙场秋点兵。
可是这么多人有什么用呢?连一个流园都奈何不了。
凤七郁闷地想。
正无聊着,远远地看见贺兰雪与伊人一道走了来。凤七拍拍屁股,一骨碌蹦了起来,挥手打了声招呼,“伊人!”
伊人朝她声音的方向望过来,又是笑笑。
凤七赶紧迎了上去,及近,见贺兰雪把伊人护得严严实实的,手挽在她的腰上,恨不得将她塞进自己的怀里,又给她戴着厚厚的风帽,帽檐很大,只露出越发纤巧的下巴,凤七不禁莞尔,想起凤九说的话,也不由得相信:贺兰雪其实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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