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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好容易踏上了最后一台台阶:那两间上方靠近楼梯口,窗户则朝着街道,楼下人来人往的喧嚣声不绝耳语。
三人回房,各自收拾了一通:贺兰雪已经不再指使伊人做东做西了,不过这衣衫,却执意要让伊人帮忙穿。
那双小小的,肉乎乎的手为他系上衣领的时候,贺兰雪低下头,看着她黑鸦鸦的头顶,那笨笨的手,总像从心上抚过。有种幸福的错觉。
——只想每天早晨起来,就有她为自己整理衣襟。
每天每天,像毒药一样,越中越深,深入膏肓,无法可解。
伊人的动作也略略娴熟了一些,从前需要折腾半个时辰,如今只要三分之一个时辰就可以了。
大进步啊。果然是,勤能补拙!
“你的衣服也脏了,换一换吧。”等他换好衣服,贺兰雪又好心地提醒伊人道。
伊人‘哦’了一下,转身便开始脱衣服。
脱掉长衫。脱掉马甲,脱掉里衣,脱掉长裤……
贺兰雪看得血脉偾张,脑中天人交战,就在伊人的长裤脱下的那一瞬,他终于决定回避一下。
他贺兰雪还是有操守的!
即便伊人不把他当男人般避讳,好歹,他得把自个儿当男人吧!
君子所为,自然是非礼勿视了。
——当然,那件长裤是伊人脱下的最后一件衣服。换衣服而已,又不是洗澡,当然不用连亵衣裤一道脱了。
贺兰雪很道德地、没有继续偷窥伊人穿衣服的情形。
……
……
……
……
等两人全部收拾妥当,贺兰雪正要提议下去吃点东西,顺便打听凤九的消息,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吵闹声。
听声音,似乎是有人要包场,正在赶人,老板则在一旁苦苦哀求着。
“噜苏什么!”一汉子洪亮的声音:“你可知道,待会是谁要来这里吃饭!”
“大爷,不是小店不肯接待,是等会还有一些熟客要来,他们可是一早就订好位置的。”看来这老板也是守信之人,还在那里兀自辩解道。
“是裴大人!”那汉子不耐烦地打断他道:“裴大人要招待一个方外神医,那神医可是特意来为太后治病的!你再噜苏,就是对太后不敬,对陛下不敬,对裴大人不敬!你这就是叛国!是通敌!”
这无数顶大帽子压下来,老板顿时汗流浃背,噤若寒蝉。
汉子白了他一眼,继续招呼这众人清场。
伊人与贺兰雪走至楼上的栏杆出,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朝底下观看:只见到五六个五大三粗的武士正将客栈原先的客人推搡出去,那武士动作粗鲁不说,见客人里面有几个长相殷实的,他们竟明目张胆地拽下客人的钱袋,哈哈一笑,无比嚣张。
而在场的人,包括围观的群众,则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贺兰雪看在眼里,心中气愤,
面上却是淡淡。
他悄悄握住伊人,又往后退了一退。
屋宇阴暗,房间投下的倒影恰恰洒在他们身上,也极好地掩饰了他们的行踪。
楼下的人赶得尽兴,也没有顾忌楼上的房客。
易剑也悄步来到贺兰雪身后,低声请示道:“王爷,要不要将他们全部赶走?”
“少安毋躁,不要惹事。”贺兰雪叮嘱了一句,然后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到楼下。
一阵鸡飞狗跳后,楼下终于变得空无一人。
那几个大汉左右排开,双手负背,极威武地站在两侧,中间的过道处,则有专人抬来一卷红地毯,徐徐地摊开,一直摊到正中央的雅座前。
一时间,客栈里安静极了。
老板和店小二也不敢随便走动,只是缩在柜台后,怯生生地望着门口。
又过了须臾。
只听到锣鼓声,‘啪啦啪啦’,那是官方的清道声,显然有达官贵人来了。
百姓们纷纷散开。
仪仗队后,紧接着便是一定绸缎青布轿子,轿顶镶有一粒硕大的明珠,在阳光下耀人夺目,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财大气粗啊。
那八个抬轿子的人,也是一色儿青色短衫,个个长得眉清目秀,步履一致,四平八稳,显然也是经过专门的挑选与训练的。
轿子停在了客栈门口。
客栈老板正准备陪着笑脸迎上去,其中一个武士恶声恶气地威胁了一句:“不用你们动手”,说完,从轿子后面又转出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女来,少女一手拿着托盘,另一只手轻巧地掀开轿帘。
少女的声音,婉转如夜莺。
“大人,已经到了。”
里面迈出一只脚来,穿着藏青色的补服,衣摆鲜亮,未染尘埃。
小牛皮制成的靴子踩到红色的地毯上。
少女当即跪在旁边,将装有净水的盘子举高。高过头顶,一脸恭敬。
轿帘终于完全掀开,里面的人弯腰跨出,步态从容自若,隐有威慑。
伊人突然睁大眼睛。
那人已经站直,淡漠地睥睨着众人。
他的表情对伊人来说,是陌生的。陌生的冷漠,陌生的倨傲。
可是,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神思,那样如水的温与润,不是裴若尘,又是何人!
裴若尘穿着一件笔挺崭新的藏青色补服,傅着一条翠玉腰带,腰间垂着绦带,让那身太过冰冷的装束多了一份暖色,也多了一份奇怪的脂粉味,裴若尘的脸色,比起以前,越发白了,是那种几近透明的白。直挺的鼻子,轻抿的嘴唇,淡淡的人中,若隐若无的双眼皮,长睫垂下,恹恹的眸子——所有的一切,都有种透明的错觉。
像蒙上一层梦的纱。
☆、VIP053 我该拿什么去爱你
他隔着纱,看着那一片跪在地上的众人,疏疏淡淡,冷漠入骨。
然后,裴若尘微微弯了弯腰,在盘子里洗净手,弹了弹水痕,继而越过所有人的头顶,款步朝那雅座走去。
“都起来吧。”待坐定,他淡淡道。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垂首恭敬地站在旁侧晨。
裴若尘也不理他们,兀自坐于桌边,端起一杯清茶,细抿。
而侍于一旁的人,则连大气都不敢出,客栈安静得落针可闻。
伊人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似想出去相认,却又被贺兰雪拉住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楼下的裴若尘。
又等了一会,在那片足可逼死人的沉寂中,终于响起了一个脚步声副。
所有人都在心底松了口气,虽然也不知到底为何松气。
……
……
……
……
一个身影出现在客栈门口,缓缓地踱进屋来:他走得极缓慢,却不觉突兀,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意态悠闲,只觉得,世界合该为他而慢了节奏一般。
他一直走到裴若尘的面前,略略欠了欠身,见了礼,然后自发地坐了下去。
伊人睁大眼睛,见到那人,更觉吃惊。
这慢悠悠走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贺兰雪此刻要寻找的凤九。
凤九慢条斯理地坐在裴若尘的对面,见面前有壶有杯,也不客气,自顾自地斟了一杯,仰头轻啜了一口,品了品,然后欣然道:“果然好茶,是君山初雪后收集的新茶吧?”
“凤先生果然雅人。”裴若尘轻笑道:“先生如果喜欢,等会我派人送几两到先生的住处。”
只因此茶极其珍贵,几两已抵千金。
凤九也不客气,淡淡地道了一声“多谢”,便算应了。
裴若尘这才回到重点,也不拐弯抹角,很直接地问道:“先生来函说,可以治好当今太后的顽疾,却不知先生到底有何妙方?”
“凤庄的秘药,裴大人总应该有所耳闻吧?”凤九神秘兮兮道。
凤庄在江湖上,其神秘深远,一直与流园并驾齐驱,说凤庄有秘药能治好太后,裴若尘却也是信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裴大人将太后的病状详细地说一遍,我也好对症下药,到时候进了宫,不至于辜负了裴大人的推荐之意。”凤九又慢条斯理地要求到。
裴若尘沉吟片刻,忽而敛眸,目光略显冰寒,他话音一转,悠然问:“据说,凤先生一直为天朝叛徒贺兰雪效命,这次先生毛遂自荐,我又怎知先生是不是真心要救治太后?”
凤九依旧一脸从容,他淡淡道:“你可以选择不信,我也并不是非救不可。”
裴若尘又是一番沉思,却怎么也想不出:凤九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阴谋?
相反,他这样毛遂自荐地入了宫,如果不能治好太后,陛下震怒之下,也许还会性命不保——这实在是一件极冒险的差事。
念及此,裴若尘的神色缓和起来,他回答道:“太后的病是从一月前的风寒开始的,初时只是咳嗽、发烧,到后来,便是滴水不进,昏迷不醒。如今太后已经有三日未喝过一口水了,恐已到油尽灯枯之际。先生还是有把握救太后吗?”
“没有把握。”凤九笑笑,“没有见到病人,我不会有丝毫把握。”
裴若尘怔了怔,脸上有了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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