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又是在担忧与疲惫里度过。由于鄂氏没醒,太夫人想来也未有心情过问韩稷的事,韩稷去留未定,而沈雁这个少奶奶便被魏国公指派出来暂掌中馈。
好在沈雁对这些十分拿手,又不是初初进府,碧莲这里把对牌和帐簿交过来,当天下晌她就专门调出来一拨人在鄂氏房里侍候。
辛乙私下告诉她和韩稷,鄂氏求死欲望强烈,伤势虽控制住,但却不知道几时才会醒来。不管怎么样命保住了就是最好的消息,而加强护理,也是让事情能够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一个保证。
韩稷在内书房枯坐了一日,傍晚时分才来到沈雁房里吃饭。
沈雁乖巧地什么也没问,他眼睛看到鱼她就给他夹鱼,望到汤她就给他添汤,再没有一个时刻像眼下这么看起来像个小媳妇。
韩稷没好气道:“干嘛这么唯唯诺诺的?”
沈雁讨好地道:“我这不是在学着怎么当贤妻良母么。”
韩稷抿唇望着她,忽然转眼又望向了别处。“什么贤妻良母,反正咱们也不定还能在这里住多久。”
沈雁听见这话,立刻起了身,走到妆台前收拾细软。
韩稷直身道:“你干什么?”
沈雁道:“准备搬家呀,你不是不想在这里住了么?”
韩稷无语了。他只是对她歉疚,觉得娶了她回来还没享到什么福,眼下就要要跟着他自力更生了而已,哪里是说不想在这里住?不过看她双眼亮晶晶地,看上去一点不甘心不生气的样子也没有,难不成她并没有在乎这些?
其实对于才发生的事,他的冲击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大。恨与不平自然是有的,但他在韩家得到的并不全是虐待,太夫人的感情暂且不说,只魏国公对他如何,他也是心里有数的。
打从跟他摊牌之后这么长的时间,他对鄂氏的恨也已经不如当初那么强烈,毕竟他不是拿她无可奈何,只要他想报仇,随时是能够做到的。所以这个时候要不要拿她的命来平复那些年的痛苦,真的已没那么重要。
但是他的身份既然挑明了,那么他往后的去留也就成了必须面临的问题。眼下或许因为朝堂尚未平定暂时不能出府,可等平定之后呢?辽王和鲁亲王皆已上当,郑王死期不远,郑王一死,也许用不着他们怂恿,皇帝都会把柳亚泽打入狱中。
等到赵隽上位陈王平反,他也自不能再假借韩家之名呆下去了。
“我不是韩家子孙,自然就当不成世子了,说不定连中军营也呆不下去了。还有假若赵隽知道我是陈王的儿子,不知道会不会放心把我留在朝廷,很可能我连份差事都没有。”他仰靠在炕头迎枕上,腆着肚子,伸手把她给捞过来,扣在怀里,说道:“这样的话,日后我就得靠你养了。”
“想得美!”沈雁爬起来,“你牛高马大的,可以去码头当苦力啊!想这么懒堕下去,没门儿!过两年等咱们有了孩子,你还得供孩子吃喝念书呢!”
她说的很大声,掰着手指头一副已经早就打算好了跟着他吃苦的样子。
韩稷心里一暖,不惯这温情,咕囔道:“你就不怕累死我。”
沈雁眯眼奸笑拍拍他的脸:“这就累死了?我都还没说不赚钱养家你就得把家务给包了呢!当家的没差事,咱们可请不起下人,这清扫门庭洗衣做饭的活儿我可没学会,要不然我出去给人当老妈子,你在家看家奶孩子?”
第543章 相伴
“让你去给人当老妈子?那我还不如一头碰死!”韩稷斜眼她,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完了他又转过身来把她扑到身底下,狠狠把她亲了两口,然后捉住她手贴在胸口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苦的。我不是还存着点家当么?大不了我们把那些什么古董玉器给卖了,咱们找个谁都找不到的小镇置点房产,然后再买几十亩地,当小地主去。”
“那我父亲母亲他们怎么办?”沈雁眨眨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脸,“我可不想离他们太远。”
“那就在京郊。”他一翻身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屋顶:“我们干脆买个山头,在半山腰盖个宅子,闲时你跟我上山放羊,忙时你陪我下山种田,你不用动手,就搬个小凳儿在旁边看着我干活就成。到了晚上,我就点着灯带你下河去摸鱼。摸了鱼我们就上沈家去请岳母做给我们吃。”
“那我们还得养头驴,这样你才能一面赶着驴一面拉着我回娘家。”
“对!”韩稷伸手揽着她,“除了养驴,我们还养鸡鸭,再养条叫做大黄的小狗……”
夜晚在喁喁私语里变得温馨而宁静,再没有一种幸福,比得上有人无怨无悔地陪着你把人生一路走到底。
这一夜两个人就留在一处歇了,也没有人阻拦什么,更没有往外传什么,窃窃私语直到三更梆响,房里才熄灯。
虽是歇在一处罢,但韩稷却十分老实,连衣裳也没脱,盖上被子后连沈雁一根手指都没动。倒是睡到一半沈雁自己抱住了他的脖子。害他也不敢动,早上起来扭了颈,对着沈雁直埋怨,早知道睡相这么难看,就回房睡了。
沈雁笑嘻嘻往他左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他刚把右脸也伸过来,胭脂就在门口咳嗽敲门了。
“国公爷让人来传话。请世子和奶奶上书房里去呢。”
魏国公也是两日一夜没合眼。昨儿夜里在鄂氏房里呆了半宿,回到房里又发了半晌呆,才又在骆威催促下躺了躺。到了早上又还是按时醒了。扑到鄂氏床前探探她脉息一看,见虽然仍在昏迷,但脉息却比昨夜又更平稳了些,才又放了心。
等韩稷夫妻俩到来。他便启着嘶哑的嗓音道:“原来辛乙竟是涂灵子的徒弟,这么说来。他就是湖州邢家的公子,也就是你生母的表弟了。这些年你的身子,都是靠他调养好的么?”
韩稷原先虽曾略略地提过这事,但他并没放在心上。因为悉心照顾也是调养的方式之一,但如今想来,这份照顾不光是因为他的尽忠。还有他超强的医术在了。而反过来再想想,连身为名医高徒的辛乙都未能使得韩稷的痛苦更早些清除。可见鄂氏下的毒该有多么重了。
韩稷得沈雁一心相守,因此心安神定,不愿在这事上再做纠结,只简单道:“辛乙医术的确极好。”
说着转头与沈雁微笑对视了一眼。
魏国公见状,心下也是安慰,自己虽然失败,但是替陈王夫妇教出了个很不错的儿子,这也算是一种成功吧。
他伸手抹了把脸,将桌上的茶一口气干了道:“找你们来是为商量之后的事,方才辛乙跟我说了,太太这病心病大于伤病,好消息是性命保住了,但相对而言也有个坏消息,就是短时间内恐怕难以醒过来,这就有了问题。
“首先我们府上隔三差五地有客,她若长时间不能见客,必须得对外有个说法。再就是她受伤的事传了出来,鄂家必然得送个信过去。然后就是朝上,还有你岳父那边,这都是送个信告知的。为了不使柳亚泽他们起疑,这个由头到底要怎么列比较妥当。”
韩稷想了想,说道:“对外统一的口径还是遵循老太太之前的说法较好。就是咱们不说,也难绝府里众人攸攸之口,总是难防得万无一失。与其另找借口让人觉得上下口径不一,还不如干脆借着给鄂家送信去时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魏国公点点头,转向沈雁:“你觉得呢?”
沈雁道:“我听我相公的。”
韩稷笑了下。
魏国公也笑了。
沈雁又道:“沈家那边我让胭脂和葛荀回去一趟吧。这事没必要瞒住他们。然后我觉得,眼下也是时候跟顾董薛三家坦白我们爷的身份了。如今咱们相互之间已对平反陈王一案有了坚实的联盟基础,若是将来他们从别处得知这个消息,恐怕会产生误会。”
“你说的很是。”魏国公沉吟道,“我也是有这想法,得到他们三家的理解和认同,对接下来的事情才更有益处。只是赵隽那里暂且却不能说。他虽然不具邪心,但是陈王府与赵家被皇帝弄得总归关系有些微妙,为了大局着想,只能等平反之后再坦诚。”
沈雁笑道:“国公爷真英明。”
魏国公在出事之后难得地又笑了下,笑完之余却又怀着一丝感伤,两眼深深望着他们:“现在开始就不愿叫我公公了么?”
沈雁微顿,立马道:“怎么可能!我称呼公公为国公爷是站在天下人的立场,只要你肯认我们当儿子儿媳妇,公公就永远是我的公公!要不,我干脆跟着我们爷称呼您父亲也行!”
魏国公释然笑起:“真是个鬼灵精。”
韩稷骄傲地揽过媳妇来:“您也不想想您儿子我的眼光有多好!”
书房里气氛立时活跃起来。一蓬迎春花在墙头悄悄抽了新枝,随风摇曳着,跟欢腾起舞似的。
鄂氏就是不自尽也会受到惩戒,眼下她性命无虞,避免了后续这么多的烦恼,这就是最令人开怀的事情。至于她暂时不能醒来虽然也有些小麻烦,但是,或许这样对大家更有好处吧,至少在这段时间里魏国公可以好好想想他们之间未来的路,也避免她醒来后还要专门派人严加防范她有过激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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