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自然是欢天喜地。不光因为韩家来的聘礼让沈家脸上很光彩,而且也因为他们的二姑娘居然要嫁去当威武的世子夫人了,这在他们沈家来说可是头一回。
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人不那么高兴的话,大概就只有沈宓了。
他本来是打算再拖段时间想想清楚的,沈观裕这么好说话,简直让他很没面子。
傍晚送走了客人后,他直接扑到了沈观裕书房。
“父亲今儿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怎么能这么仓促地就把雁姐儿嫁了呢?”他十分埋怨。
沈观裕瞄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手上的字帖上,“你不是也没说什么么?”
沈宓噎住,半日道:“您都一口答应了,我还能说什么?”
沈观裕轻声哼笑,提笔照着字帖写起来,说道:“皇后已有除郑王之意,若然郑王中招,皇帝必然加重病情,朝中局势纷乱,辽王十有八九会选择与鲁亲王联合起来向内阁施压,内阁肯定会从年幼的两位皇子中挑出一位让皇后抚养,而皇后必然挑上我为太子之师。
“倘若郑王未中招,那他则肯定会奋起反抗以搏求生之机。他最能够利用的是我,而他利用我的地方也是为通过我拉上勋贵为其助力。
“无论局势往哪条路上变,沈家都从这漩涡里逃不出来,既然如此,何妨让咱们两家更早地紧密联系起来,洪水再大,只要桩子够多够稳,也总不至于落得一场空。”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手下两行字也写完了。
沈宓听完却有片刻怔忡:“皇后要除郑王?”虽知他二人向来面和心不和,但眼下这关键时刻突然要除郑王,又还是不免意外。不过突然想到韩稷曾说过要立赵隽,而赵隽实际上并没有疯的时候,他立时也通透了,“她莫非也想立赵隽?怎会突然如此?”
沈观裕一面写字,一面扬眉:“自然是我唆使的皇后。”
沈宓无语了。
沈观裕唆使皇后去杀郑王?他垂头沉吟片刻,接而道:“若是这般,那看来皇后还不知道赵隽的内情。”
沈观裕抬头:“什么内情?”
沈宓望着他:“赵隽并没有疯。”说罢,他便将韩稷当初探过碧泠宫的事详细复述了出来。“皇后是赵隽的生母,即便是他们母子感情并不甚好,可他为什么会连自己的生母都瞒住呢?”
沈观裕也有片刻静默,他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万寿节上暗闯碧泠宫的人果然是韩家的人,而且还是他新晋的孙婿韩稷。他说道:“韩稷派人去碧泠宫做什么?”
沈宓本就是打算来跟他谈韩稷身世的,眼下听他提起,遂就从华家出事那夜开始,将韩稷的身世透露了出来。并说道:“在不考虑另立王朝的情况下,陈王必须平反,而平反的先决条件是参倒柳亚泽,这件事,我是早就想跟父亲商议的。”
“他是陈王的儿子?”沈观裕再持重老练的人,也不由失了声。
沈宓望着他,“没错。”
沈观裕凝眉:“此事你们为何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您,跟眼下告诉您,有什么区别么?”沈宓不以为然。
韩稷身世到底是个忌讳,在没有想到具体应对之策前,他怎能让更多人知晓?“这赵家天下早就该清一清了。陈王一案牵涉那么多条人命,也是时候该还他们一个公道。否则的话,不光是我们终日难安,我们的后世子孙只怕也仍要战兢度日。”
沈观裕皱眉瞪着他:“那你方才为何怪我答应他们请期?”
沈宓再次噎住。
沈观裕拉着脸,坐下沉思了半晌,说道:“赵隽如果真没疯,那么当初他被废之事就有疑了。当初皇后几乎没在这件事上出过什么大力,但之后她又一门心思想要保他,赵隽连她也隐瞒,很可能被废之事跟她也有关系。”
沈宓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
沈观裕再度沉吟了会儿,又道:“你先让韩家去查查赵隽出事那年皇后或刘家有过什么异动,包括赵隽。”
沈宓答应着,又说道:“这个容易,稷儿正准备这两日进宫寻赵隽,此事直接问赵隽即可。只是,父亲既知无论皇后能不能杀掉郑王都放不过我们沈家,何以又暗示皇后去杀郑王?难道父亲竟与我们不谋而合,也想复立赵隽?”
沈观裕睐着他:“自己去想。”
沈宓无奈,只得噤声,片刻后想起自己的初衷,还是说道:“参柳亚泽这事,父亲可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你们去办你们的便是。”沈观裕看也没看他,提起笔,又写起字来。
得到了沈观裕的同意,韩稷的心情好的真是没话说。
翌日魏国公便亲自去寻钦天监挑婚期,而没过两日他便拿着钦天监给出的几个吉日到了沈家,双方商议之后,婚期就定在了当年九月。
第489章 猫腻
而与此同时,诸家一府女眷在外赴了几回宴席,也将韩家女主人不多,需得求沈家早日嫁女以全操持后庭的消息传了出去,于是满城都知道原来沈家同意早嫁乃是韩家的请求,而且还是出于这等实际的考量。
在诸家以内阁首辅为媒人的身份普及下,竟然没有丁点沈家早嫁闺女有失身份的传言传出来,反倒是还有艳羡于沈家地位节节升高的一些人随后拍马屁夸赞沈家的高风亮节。
总之不管怎么样,婚期是最终敲定了。
华氏虽然心疼女儿,但作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想想韩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两家又相隔并不远,只要他们乐意回来住,也跟在家时区别不大,左右都是要嫁人的,暗自神伤了几日,也就打起精神来了。
只是算算也只有五个月的时间,沈雁的喜服才只缝出了一个袖子,不由又日夜催着她赶紧,连厨艺也不敢让她学了。自己又还要打理起她的嫁妆,遂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起来。
沈雁每日里扎进了绣活堆里,只觉得自己混得已经比绣娘还不如,多亏得前世里女红已经练得很是不错,否则的话她可真担心到了成亲的时候还赶不出衣服来。
两家定下婚期的事也传到了宫里。
皇帝正披着衣坐在案后看奏折,闻言后将朱笔掷在案上,怒道:“韩家这么急着想把沈雁娶进门是什么意思!”
程谓勾头道:“诸夫人她们都说是韩府只有魏国公夫人主持大局,加上近来又常常因病卧床,府里缺人操持家务,这才请求提前过门的。不过,前日有人在左汉声家的饭局上遇见魏国公夫人。众人跟她道喜的时候,却有人发现她笑得极牵强。”
皇帝不耐烦道:“她有什么好牵强的?”
程谓想了想,说道:“奴才记得当初册立世子的时候,魏国公夫人曾经极力反对,按理说不应该如此,就是当母亲的偏心也有个限度,怎么会有那般难以接受的表情呢?奴才总觉得。这韩家母子之间。恐怕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恐怕这门婚事,魏国公夫人也不甚乐见。”
皇帝凝眉想了片刻,缓缓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朕也想起来了,那日她脸色苍白,似乎吓得不轻……你这就着人去查查,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
程谓称着是。下了去。
皇帝又再定定出了半日神,才又披衣进入了内殿。
沈府上下开始打点起沈雁的婚事。似乎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沈观裕身为老太爷,倒是显出不一般的清闲来。下晌早早地处理完公事,独自在衙门里泡了壶茶,略坐了片刻。才又拂拂袖起了身,出门驾马进了宫。
皇帝才进内殿准备躺下,听说沈观裕来了。双手按着榻沿咬了咬牙,才又重新走出来。
沈观裕在丹樨下立着。深揖道:“请皇上圣安。”
皇帝不置可否,走到左首胡床上倚枕歪下了,才又眼望着墙角一簇春兰,说道:“听说你们家又有喜事,这会儿进宫所为何事?”
沈观裕淡然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喜则喜矣,却不敢耽误要事。臣今日翻阅上方呈上来的本子,发现有人竟然参郑王在王府之中豢养死士,臣不敢大意,特地拿来给皇上过目。”
说罢,他从袖口里掏出个奏本来,呈了上去。
皇帝眉头早已紧皱,接过来一看,更是怒不可遏,奏本被拍在面前方桌上,声音也宏亮传来:“他们是想眼看着朕的儿子一个个丢了性命,他们才会消停!”
沈观裕不慌不忙说道:“臣也是这么想,所以这本子谁也没给看,直接就递了进宫。大理寺如今审案慢如蜗牛,倘若郑王真被查出与楚王之死有关,那个时候皇上也不得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依臣之见,某些有心人恐怕已经冲大理寺下手了。”
皇帝盛怒不已,咳嗽起来。
程谓以及小太监们连忙上前拍背递水。
等平了喘息,他抬眼望来:“你说的有心人,指的是谁?”
“自然是盼着朝廷不好的人。”沈观裕直起腰,说道:“臣以为,郑王涉嫌弑兄一案不宜再拖,倘若拖下去,反倒是给了对手们可乘之机。眼下大周最让人头疼的是储位未定,储位不定人心也不定,朝中文武百官皆忙着站队,倒是无心忠君爱民了。臣恳请皇上下旨督促大理寺,加快审案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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