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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谋 (桃圻)


  将养了一月有余,穆清的腿渐复了原。窦夫人遣人来下过帖子,三月三上巳节邀她同出城踏春,她有意不想赴这场交际,便以腿伤未愈为由推脱了。那日原是她的生辰,杜如晦执意要拂去所有应酬酒宴在家中相伴,可她却一味地轰着他往外去,还道:“生辰年年皆有,有何稀奇。”他无奈只得外出赴那流觞曲水的酒宴,只是清早嘱咐厨房制了一碗细长溜圆的汤饼,取了长寿安康的好意头,亲看着她吃尽了,方才出门。
  待他出门,穆清马上唤来阿柳,让她去将花匠带来。花匠是几日前贺遂管事替她觅得的,许是机缘巧合,这花匠竟也是从江南来,善植莲。穆清从箱奁深处取出一囊莲子交予花匠,便坐于檐廊下,静观他熟练地剥弄莲子的外壳,再将去了一圈硬壳的莲子散匀了摆入一只只绑了绳子的细密竹扁箩里,贺遂管事差了两个粗使的杂役帮手将扁箩悬吊着浸没到塘子里,系好悬绳,忙了大半日,才将那催芽的一应杂事都料理完了。穆清切切地望着没在水中看不到的莲子,似乎能看到它们正竭力吸收着水,静静地蓄势待发,到了夏日便能张开那能遮天蔽日的碧叶。
  日暮时分,英华先回的家,累得狠了,等不到晚膳,便自回屋沐浴睡了。杜如晦直至闭坊前才骑着马,携了一身酒气回来。穆清正要用晚膳,见他步履飘浮,忙放下碗筷,快步往后厨,取了些腌渍的青梅,赤爪糕,陈皮,醪糟,去岁秋天收的桂花腌成的桂花饴,煮就一碗醒酒汤,端了与他吃。
  杜如晦吃了几口醒酒酸汤,酒劲压下了稍许,穆清嗔怪他,“饮了这许多酒,如何骑得马,倘若有个闪失跌撞了,可如何是好。”他眯着眼,仰靠着坐在锦垫上,手臂随意地搁在支起的腿膝上,一手揉着眉心,轻叹说着:“二月间圣上抵涿郡,亲颁了檄文要讨高句丽。刘敖递来消息,称淮南征兵四万余,充作水手弩手,连日奔往涿郡,又命王世充迫着江南富商们出资造五万戎车,江南诸郡怨声载道。涿郡和东莱男丁几近征尽,耕稼失时,田畴本就多荒,去岁又是大旱,征齐了粮草饿绝了那一带的百姓。”
  “可知何时开战?”穆清问到,不待他答,她又狠狠道:“我若是那方男儿,情愿落草为寇,如此许尚能保了一命,日后还能得见至亲家人。随军去了,白白送死不说,家人恐也饿死散尽,再不得见了。”
  杜如晦闭目揉着眉头沉默良久,欲言又止,最后睁开眼道:“确是有个自称为知世郎的举了反旗,并不成气候,小打小闹罢了。正筹谋着让二郎主动请缨前去剿灭,三两下便能收拾干净了,旨在立了军功,握得兵权在手。”只听他说到这里,穆清立刻便明白了,他缘何灌了这么多酒,缘何欲言又止。李世民再神勇超凡,不过是个一十三岁的少年郎,如何能领兵讨伐,论到底不过是身边人扶持着往沙场上历练去,打着他的旗号去争兵权。而这个身边人,便是杜如晦。
  终是开始了。穆清垂下眼眸,默然无语。自她立定心志跟着他,便一直在等着这日,躲着这日,从未料到这日真的到了她跟前,她竟没有预想的伤怀,反倒有些血流上涌,手足和脸俱烧热起来,她被自己的反应着实唬了一跳。杜如晦言语踌躇,是担心她惊着骇着,饮了那么多酒,是为了醉眼迷蒙看不清她的哀伤。可他少有地料错了,她决计不会成为他的负累,倘若真有为她所累的那一日,她宁愿远远地离了他。
  “你要随军么?”穆清淡淡地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杜如晦点点头,小心地看着她的神色。她抿了抿鬓边的散发,嫣然一笑,“那便去罢,不必挂念我闲闷,我在家也忙得紧,下月刘管事来交帐,盐上的盈利大,赚得了钱,也该好生向他学着如何安置。”歪头想了片刻,又道:“你将阿达也带着罢,以他的身手经验,能抵一个将军呢,别教他去杀敌,只让他护着你一人。”
  杜如晦缓缓松了口气,却驱不散胸口的酸痛,她越是表现得平静,他心中便越是酸涩,“仍将阿达留在你身边照应。”他坚持道。穆清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依旧挂着笑说:“当真不必要。你扶携了李家的二郎上沙场,还怕他们不照拂着我么?我有甚么闪失,扰乱了你在战场上的辅佐,可如何是好?只怕唐国公府会将我护得滴水不漏。”
  
  ☆、第三十七章 撩拨星火(二)
  
  撩拨星火(二)
  揣过四五日,唐国公的上表原封不动地从涿郡回到府中。穆清得知此事时,李世民正在她家的议事厅中怒摔了有朱笔御批的上表,杜如晦端坐于案前蹙眉看着他,同坐的还有长孙家的那位郎君。穆清远远地见着这般情形,心想着这李二郎脾性太过暴直,宅中奴仆虽不多,却也不能在白天日下便这般随性,若教有心的人听了个把话去,恐就是灭顶的灾了。
  正逢阿月端了茶盘去奉茶,她截住阿月,撤下盘中的茶,换上一壶白菊烹煮的清茶,亲端了奉进厅堂,回身随手移上门。李世民见她进来,勉强敛下了几分怒气,重坐回案边,执起茶盏,一口饮尽。长孙无忌第一次见她,忙起身双手接过杯盏,顺势揖了一礼,一时僵滞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便是七娘了。”李世民随口称道。看着年纪相仿,穆清略欠身算是还过礼。
  奉过茶,她俯身捡拾起地下的上表放置案上,一眼掠过朱红的御批,大致是驳了唐国公荐子请缨的话,她心下了然,却犹豫着身为内宅妇人,该不该过问这些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望了杜如晦一眼,退出厅堂。
  傍晚时分,三人方才散了,李世民依旧一副气结的模样,想来商讨之下亦无甚结果。至晚膳时,杜如晦兴致缺缺,少言寡语,英华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觉压抑,只胡乱塞了几口便跑回自己屋中。穆清倚在他身边,软语宽慰道:“天子疑虑心重,岂肯轻易交兵权于旁人,此次不成,再寻机会便是。”
  杜如晦搂着她的肩膀,悠然叹道:“原算准了一切,就差着这把火。好容易冒出个知世郎,正想借这把火,岂止圣上却不以为然,只当他是普通草寇,不作反叛来平,将全部兵力集中向辽东高句丽一战。”
  “他不愿分拨兵力,只是觉着个把草寇流民还不足为患。”穆清歪头想了想,又说:“也是,换作我也不会在大战前分散了兵力。谁会以满缸的水去灭个小火星子。但若是火星子燃到了干草,酿成了大火……”
  “穆清。”他突然振奋起来,把持着她的双臂猛晃动,“正是如此。既然天子觉得火星子不足为患,我便来替他放把火,将火燃旺。知世郎不成气候,我不去剿他反助他,待野火四起时,便是唐国公重握兵权时。”穆清顿顿地看着他欣喜的眉眼,透过他的眼眸,仿若能见那燃起的星点火苗。默了良久,她忽弯了眉眼一笑,挣开他的双手,反身往书案边坐了,压上纸,提笔蘸饱墨汁,洋洋洒洒一泻千里。
  莫向辽东去,迢迢去路长。老亲倚闾望,少妇守空房。有田不得耕,有事谁相将。一去不知何日返,日上龙堆忆故乡。
  莫向辽东去,从来行路难。长河渡无舟,高山接云端。清霜衣苦薄,大雪骨欲剜。日落寒山行不息,荫冰卧雨摧心肝。
  莫向辽东去,夷兵似虎豺。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功成大将受上赏,我独何为死蒿莱!
  杜如晦接过纸,低头轻声念了两遍,抬头灼灼地看她,“可是要在军中传唱?”“不止军中,兵役徭役沉重之处,赴前阵的驿道边,皆要传遍了才好。”穆清道。他又细细念了两遍,脸上笑意渐浓,“兵夫大多少学识,村野粗鄙出生,此歌要再直白些才好传唱。”说着亦提起笔写道:长白山前知事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等不到次日,当晚杜如晦便将两人所做之歌抄誊了,缚于飞奴脚环中,放往唐国公府。待他稍平复了激越回身再看穆清,她静坐于灯下,表情古怪,欣喜,宽慰,兴奋,紧张,忧伤,却不知是哪个情思该在脸上,终是垂下头木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杜如晦跽坐于她面前,握起她的手指,慢慢地说:“此事若是可定下,我便要亲往东莱郡去见一见那知世郎。散歌谣观形势,说不得要数月才得回。”“便去罢,莫挂碍着我,我能顾好自己。”她头也不抬,低头闷声说了这一句,又自觉过于冷淡,仰头朝他浅浅地笑着,令他错眼迷乱,仿佛后院一树的粉白娇嫩的梨花,抓也抓不住的纷扬花瓣。
  终是定下了三月初九动身。临行前一日,穆清带着阿柳忙碌了一整日,从日常衣袍鞋袜,及药丸金创膏,甚至篦头的银篦子,各色物件齐齐地备下了。此次只有阿达随行,她想了半日,原该有许多话嘱咐阿达,转念细想,他虽说稳重牢靠,可要论细致谨慎,远不及杜如晦。那许多的关照便只成了一句,“护好你家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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