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见钩戈夫人不再言语,起身道:“夫人,在下先告辞,免得打扰陛下休息。”
见他这样说,钩戈夫人忙起身相送。刚一转过帘幔,她便朝霍光使了个颜色。
二人来到园中木亭处,钩戈便命宫女在下面把守,自己则与霍光登上亭子。
这木亭名曰“栖霞亭”,钩戈殿的东南边,用上好的松木所建,灰色大柱,青色汉瓦,交相辉映。也是未央宫中地势最高的景致之一,只略逊于宣室殿。
虽正直季夏,亭内却凉风习习,甚为舒爽。凭阑而望,远处云收雾敛,一片清明中殿宇楼阁巍然而立,千重万叠。
“霍大人,可否陪本夫人在这里坐坐。”赵钩戈叹了口气。
“诺。”霍光应声而坐。
“大人可听到一则奇怪的谶言?”钩戈试探道。
霍光微微躬身,“可是关于掖庭狱之事。”
赵钩戈心下一喜,霍光既然如此坦言,看来已是有意与自己合力。
“正是。”她柳眉微蹙,双手放在胸口。
“霍大人的刚直不阿是出了名的,先前,卫皇后处处为难本夫人,但大人均未与其同谋,时至今日,钩戈仍感激不尽。”说着,她满眼赞赏的看着霍光。
“此乃为臣子的本分。”霍光见钩戈夫人未埋怨自己之前未倒向她的事,反倒褒奖起自己,心中已完全明朗。
赵钩戈一双妩媚的秀目,艳光流转。
“陛下如此器重你,日后弗陵也要仰仗于大人了。”说着,他用如丝般的目光滑向对面的霍光。
“这……”霍光面露难色。
“大人放心,陛下要是真有什么不测,本夫人会力荐大人为辅政大臣。”说着,她朝霍光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霍光心知刘彻晚年,卫皇后失宠,李夫人亡故,深宫之中,只有赵钩戈一人得宠,不说只手遮天,也算是呼风唤雨,今日陛下病重,仍居住在钩戈殿寝宫,可见其对钩戈夫人的信赖。况且,她今日已贵为太子生母,封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倒向钩戈夫人,已经是时候了。
“夫人认为那谶言该如何处理?”他凑前一步,俯身轻语道。
赵钩戈眼里,顿时划过一道凶光。
“本夫人认为,杀无赦!”
霍光顿时皱眉,脸色暗淡下来。片刻后,起身一揖。
“霍光接旨!”
声声慢 前尘往事(六)
天色微暗,掖庭内各屋都已经点亮烛火。
邴吉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婴孩,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借助刘据孙脱离掖庭狱,怎料造物弄人,大司马竟不为所动。
那婴孩粉嫩的小脸好似两片晶莹的桃花,烛光中他努了努小嘴。
他本是刘彻的嫡曾孙,如今却成了阶下囚,要不是有女囚喂养,恐怕早已夭折。
看来包括霍光在内,朝中众多大臣都已经随着刘弗陵的册立,而倒向钩戈殿了。
邴吉用指尖挑了挑灯芯,难道自己的政治投机当真错了吗?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他忙将手里的孩子交到一个年轻女囚的手上,转身来到门外。
只见一行黑衣人凶神恶煞般闯了进来。
带头的一个身材短小,面目可憎。一双鼠目扫向众人,见鸦雀无声,便轻蔑的说道:“因今日宫中传出谶言,长安掖庭狱中有天子之气。此乃太子余孽兴风作浪,陛下盛怒,下令杀无赦!”
众人大惊,不知这谶言从何处传出,为何牵连到掖庭。
邴吉暗自道,宫中人人都有秘密,即便是再渺小的人物都不可小觑,即便是个方士,都有可能翻云覆雨。
“明日午后,狱中所有犯人一律砍头!”那带头的黑衣人恶狠狠地说道。
邴吉觉得事有蹊跷,但见众人谁都没有反驳,也不敢轻易做声。
黑衣人见大家俯首帖耳,似松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去。
“大人请留步!”邴吉权衡再三,终于决定再搏一次。
黑衣人歪头看住他。
“请问大人,可有圣旨?”邴吉轻声说道。一双眼睛,偷偷瞟向对面的黑衣人。
已有传闻,刘彻今日身体十分不好,册立太子之时,他已经面露疲态,而今这些人称遵刘彻旨意,却为何不见圣旨,难道?
谁料,还未待黑衣人回答,邴吉便被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扯了回来,此人乃是掖庭令张贺。
他俯身垂首,凑上前去,道:“大人别见怪,这小子前几天才来,不懂规矩,还请大人见谅。若还有事,就忙去吧,这里,我来收拾。”说着,张贺忙陪着笑,朝那人揖了揖手。
黑衣人哼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心下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幸好张贺及时出来打了圆场,不然还真是难以收拾。
邴吉不知张贺为何对他的问话横加阻拦,当下便待追问。不料,张贺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随自己进屋,邴吉只得暂时压住。
谁料,刚一进屋,张贺便怒目而视,“邴吉小儿,怎如此鲁莽!”
邴吉虽初来乍到,但毕竟是个读书人,“张大人,小人只是觉得此事不妥……”
“好啦!”张贺厉色看向他。“我知道,你不过是希望保住那婴孩,可这是一步险棋。”他叹了口气。
邴吉也不示弱,“听说,张大人曾为太子刘据之家臣,深蒙其恩,如今为何不助在下一臂之力!”
张贺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黄口小儿,当真是不想活了,“今日的未央宫是谁的天下?是赵钩戈,不是卫子夫!要此婴孩性命的也不是陛下,你可明白?”张贺压低声音说道。
邴吉什么都明白,他怎会不知。既然赵钩戈可以呼风唤雨,就说明现在陛下的情况非常不妙,朝中定在孕育着一场血雨腥风。可他仍心有不甘,一只拳头紧紧的攥着。
“你押错宝了!”张贺冷冷的说。
外面风声四起,将树影扭曲,从邴吉头顶的窗子映进,落在他的身上。
邴吉怎么也睡不着,过了七月,他就满三十岁了,人说三十而立,可自己却只在掖庭做了个小小的典狱官。他本以为可以借太子举荐的机会建立一番事业,却没想到竟落得这样的下场。连霍光都倒向了赵钩戈,看来这孩子必死无疑了。
他胡思乱想的熬到了天亮,连早饭都没吃,便再次来到狱中。
眼前的几百条性命,真的要在今天结束吗?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在宫里,人是不需要有恻隐之心的,只有争斗,才是永不停止的主题。
未央宫钩戈殿
浓翠的帘幕下,刘彻缓缓睁开眼睛,他觉得自己好似睡了一觉。梦里,又是一场杀戮。
“钩戈……”他轻声叫道。
“陛下。”赵钩戈从窗边走了过来。
“陛下终于醒了。”她泪眼模糊。
“朕睡了很久吗?”刘彻声音微颤。如今他已知道,自己恐怕时日不多。
“从昨日午后回来,陛下一直昏迷到现在呢。”赵钩戈连忙找来一团软锦,垫在刘彻身后。
“昏迷?”刘彻紧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钩戈夫人心知肚明,刘彻好强多疑,自己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定是又犯了他的忌讳。当下便不敢再做声了,只默默的跪在一旁,显出一副软弱哀怜的样子。
刘彻瞥了赵钩戈一眼,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女人暗地里勾结江充,陷害卫太子及皇后。而自己,也不过是利用他们达到诛杀太子的目的。
刘据初生便立为太子,足足做了四十多年,如今已年过不惑,外朝对此早有微词,再加上个势力强大的卫氏家族,难保将来不起兵造反,杀掉他们也算是未雨绸缪。然则,他万万没想到,杀掉刘据,自己的心竟会如此之痛,即便抱着最喜爱的弗陵,仍觉得如堕冰窟般寒彻骨髓。
“你下去吧,朕要想些事情。”他疲惫的挥了挥手。
赵钩戈心头一松,起身福了福身,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谁知,刚拐出寝殿,一个小黄门便鬼鬼祟祟的溜了进来,见到钩戈夫人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赵钩戈被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此人正是江充推荐入宫的小顺。
“何事?”钩戈轻声道。随手将他拉到一旁。
小顺大概十二三岁,和江充是同乡,入宫后一直跟在赵钩戈身边,此时,他大汗淋漓,面色苍白,一双手不住颤抖,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帕。
“赵婕妤,这是江大人给您的信,怕是绝笔了。”说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赵钩戈忙接过锦帕,打开来,只见上面以鲜血写着几行字。
“钩戈,江某处心积虑替妹报仇,连累于你,此情来世再还。”
她没想到,江充在这个时候竟没有将自己咬出。想到这里,她快步向外奔去。
“夫人!”小顺忙跟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袍袖。
钩戈双眸含泪,“快放手,若今日不说,我怕此事将成为永远的秘密。”
她说的秘密,小顺自然是知道的。
“不行啊,夫人,江大人吩咐过,一定要拦住夫人,您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去见他,大人说……”他忙四下看了看,又转过头来,压低声音道:“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候,万万不可让陛下起疑,否则,夫人也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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