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昏迷前的薇宁想到此处,突然笑了笑。
出手的乃是一名侯府女婢装扮的女子,见刺客行刺不成,杀女帝无望,便将目标换成了站在亭外的小静王,她本以为无人防备,可是没想到被薇宁挡住。她悲呼一声:“妖妇不死,天不长眼!”
随即委顿在地,侍卫上前查看已是死了。她与方才那个刺客一样,无一例外选择了自尽,惨烈又悲壮。
萧颂抱着昏过去的薇宁,有一瞬间的失神,“快,叫大夫!”
女帝不便多留,令靖安侯亲自护送宫撵回了皇城,府中自然有大夫为薇宁诊治,萧颂没有跟着回宫,而是留了下来。
静室中,雪夫人将薇宁将后背的衣裳剪开,待看清是什么暗器,不禁吸了口气。伤在左肩胛骨处,一道细若发丝的乌线露在外头,创口处肿成了乌紫色。她是练武之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这暗器另有古怪,不敢擅动,只向大夫讲了此中厉害。老大夫不会医武林中人的伤,萧颂沉声道:“无妨,我已派人回静王府请了若虚先生。”
若虚子久不曾出府,自然听诏便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跟着府中女官莫言姑娘,她只听今日主子随陛下出宫遇刺,还当是萧颂受伤,情急之下求了奎总管跟着过来,一见萧颂身上血迹斑斑,惊痛地说不出话,待要上前细细查看,萧颂却理也不理,只拉了若虚子入房给薇宁治伤。
进了静室若虚子才知道小静王无伤,伤的是个女子,还是熟人,当下不慌不忙地道:“莫急,我先看看再说。”
他是医者,并不避讳男女禁忌,看过伤处,与雪夫人商量几句,便要动手拔出暗器,萧颂抬手阻止道:“慢!你也知这暗器厉害,这样□□她会受不住。”
“你要治她的伤只能这样,我保证只痛一下。”
“可是……”
“别可是了,再耽搁下去她的一条臂膀便要废了。”
萧颂别无他法,只得坚持在一旁看着。当那条如发丝般的暗器从薇宁身体里被扯出来,带出一蓬血花,即使昏迷着,薇宁依然痛哼出声,萧颂的心跟着便痛了起来,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惟愿她的痛全转到自己身上。
拔了暗器,又上药包好伤处,若虚子这才松了口气,走出房拈起那根暗器细看一番,顶端却有几根尖尖的倒刺,入肉甚紧,取出来又极痛,还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如丝草,也只有女子才会用。
“好歹毒的暗器,叶姑娘运气不错,只是伤在肩处,入肉不深,如今已是没事了。”
萧颂本想将如丝草就此毁去,顿了顿又收好,对若虚子道:“我会带她回府养伤,届时你替她好好调养。”
莫言无声侍立在他身后,闻言心头一紧,她服侍小静王时日不短,他的脾气性情尚算知晓一二,沉静冷情的外表之下定有不为人之的温柔和善,只是从来不示于人前,如今竟肯为了一个女子……只是为了她因他而伤吗?
“我听说这女娃是为了救小王爷才受了伤?从前是你英雄救美,怎地今日反过来,成了美女救英雄,真是一恩还一恩,没完没了,哈哈。”
萧颂从不耐烦他的玩笑话,加之心情不好,冷冷地问:“先生以为呢?”
“这个……不是回去嘛,怎么还不动身?”
女帝回宫后便派了御医,瞧过薇宁的伤势之后盛赞若虚子医术高明,若虚子冷哼一声后又有些得意,未到晚间薇宁便已醒过来,即使是拼着受伤她是也掌握了分寸,暗器击中她身子时高了几分,她有把握早点醒来。
听闻若虚子替自己治的伤,便知是萧颂的意思,可眼前这个一脸柔顺的小女人是怎么回事?
莫言正轻声慢语交待着人收拾药具,动作轻柔地服侍她喝水,还贴心地替她理了理发丝,笑着道:“姑娘是咱们府里的大恩人,自然是回咱们府上养好了伤才行,呆会儿回了府我定会吩咐人好好服侍姑娘。”
帘影轻动,萧颂站在外头说道:“叶姑娘醒了吗?”
雪夫人也在房中,听到小静王问话忙出去回话。她身份低微说不上话,小静王唤人备车马回府,要将薇宁也一并接走,她拦也不是,从也不是,好在靖安侯从宫里赶回来,赔着笑脸道:“小王爷,叶姑娘身上有伤不便移动,还是在我府上多住几日。”
“你府上?怕是不安全吧!”
这话说得靖安侯无语,知道自己再说也无用,只得任他所为。他在宫里已被训斥了一回,女帝提及前事,责他诸多无能,连下人也约束无能,到底顾着他的面子,将彻查逆贼的差事仍交给他,今日之事总得有个交待。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是写出来了……晚安!
☆、惶恐
直到进了静王府,柳月终于确信在她回头找镯子那会儿出了大事。谁能想得到女帝陛下会微服出宫,还恰好去了侯府,那些逆党又是如何得知陛下行踪?如今的逆党胆子越来越大,竟在天子居停之地作乱,靖安侯回府便召人将阖府下人拘禁彻查,她显些被一并拘去,恰好薇宁醒来问起,她才被一并带到了静王府。
静王府比靖安侯府富丽堂皇得多,奎总管匆匆把她们安顿在杳晴小筑,留下些人手便赶着去见静王,侯府遇险让静王爷担足了心,小王爷回府不先去见王爷,反倒回了自己的住处,他得赶着去回禀一声。
“姑娘,莫言姑娘方才说往后你就在这儿住下了,是真的吗?”柳月老老实实地守着薇宁,不敢大意。
莫言姑娘?薇宁勉力坐起身来,就着柳月的手喝了口水,又侧身躺下。就凭她替萧颂挡了一记,静王府将她接回来养伤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又何必拒绝人家的好意。至于莫言姑娘……一丝淡淡的笑意浮上薇宁唇角,最难消受美人恩,萧颂身边怎么会少得了美人。
“怎么会,静王府岂容咱们长住,养好了伤总是要走的。”
柳月松了口气:“奴婢也这么想,王府大规矩也大,奴婢连大气儿也不敢出,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她倒不是作伪,内卫是女帝掌朝两大倚仗之一,行事暗而不明,朝中诸臣又惧又憎,却鲜少有人知是谁在替女帝掌管着这一利器。柳月是副掌令使,自然清楚内卫实则是听命于静王府,据说内卫设立之初所用之人便是由静王府秘密培植。小静王是帝室之胄,女帝极宠信于他,这些年静王不良于行,内卫左掌令使之位空缺,才叫国师趁机将手探了过去,而大部分权力仍在萧颂手中。柳月虽然早投向国师,表面上却仍要听命于萧颂。
薇宁似乎看出她眉间的惶意,突然问道:“你怕什么?”
柳月定了定神才道:“奴婢从未出过宫,第一次出宫就遇上这样的事,是有些怕呢。”
“别怕,不会有事了。”
杳晴小筑四周种着丁香,此刻开满淡紫色的小小花束,入夜后散花着淡淡的芬香。薇宁已服过药安歇,柳月夜不敢寐,趴在一旁的短几上发愣,忽然听到轻轻地叩门声,却是萧颂深夜到访。
“小王爷……”这儿是静王府的地方,小静王自然想什么时候过来都行,柳月恭谨地行礼,低低地道:“属下左令副掌令使柳月,见过小王爷。”
萧颂并不意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你出去吧。”
柳月看了看躺在榻上的薇宁,应声退出小筑。
薇宁侧躺在榻上,她伤在左肩,坐卧极不方便,若虚子开的汤药中有一味药物能让人的痛觉稍微麻痹,他原是好意,如此可以为她减轻些许痛楚。但薇宁却对这些种药物十分抗拒,贝齿重重咬着唇瓣,极力抵抗着阵阵眩晕,重重的汗意打湿额前碎发。
萧颂来到榻前默然静立,房中迷漫着涩涩的汤药味,烛光下她的身子轻颤,只当她伤处疼痛难忍,犹豫着伸手放在她额上探了探,却不料这样的碰触惊得薇宁蓦然睁开双眼,一瞬间似有道凌厉的光亮在她眼中一闪而没。
薇宁半合了眸子,虚弱无力地叫了声:“小王爷。”
屋内空空,柳月不知去了何处,只他一人立在榻前。不知是否药力作崇,薇宁只觉他俯视的面容温柔,目光里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或许她刚刚的反应有些大,萧颂看着她良久才道:“吓到你了么?”
她的额头有些发烫,灼热的感觉不止留在他的指端,还有心上。
薇宁微微叹息,强挣着想要起身,却被他轻轻按住,顿时她本无血色的脸上突然涌上抹淡淡绯色,慌乱片刻随即镇静下来,任由他拿帕子替她拭汗。
“若虚先生言说今夜会有些难熬,过了今晚便好了。劳小王爷挂心,我不碍事的。”
都这副模样了还说没事,萧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她还能冷静持礼地说话,难道她不知道被自己接回来的真正含义?
适才奎总管从静王那里回来,一脸笑意地道:“王爷知道主子您没事就放心了,对叶姑娘可是大加赞赏,老奴瞧着您将她带回府最高兴的莫过于王爷了。”
萧颂扯了扯嘴角,今日之事确实是头一回,哪有一直替儿子往府里拉人的父亲,如今他自己带了一个回来,父王定不会放过。更何况,他向来不与女子有过象和她一般的牵扯,即使他们只见过寥寥数面,即使他们连话也不曾多说,但她已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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