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伴鲜收回她白嫩嫩的爪子,正襟危立:“有,也没有。”
沈复好整以暇地看她。
“若是原先保持中立的人,那我终有一天能把他们变成对我有帮助的人。要是本就对我有敌意的人……”言说至此,女子不自觉地收敛了玩笑之色,灵动的美目中透出丝丝寒意,“那就只会在他们的仇恨簿上再添一笔。”
所以,那对母女仅仅是被迫承认她做的吃食美味,却不会因此而消减对她的敌视,兴许……反倒愈发嫉恨她了。
思绪流转间,她忽然听得沈复嘀咕:“你那道‘走油肉’……”
“怎么了?”听其倏尔话锋一转,她自是心生疑惑地凝眸于他。
岂料目视前方的男子随即眸光一转,看她的眼神中莫名多了少许哀怨。
“我只吃到一块……”
“……”
面对夫婿似遗憾又似委屈的神情,云伴鲜竟无言以对。
还以为他正儿八经地要跟她说什么,闹了半天居然是这个!
不过,于心底如是呐喊的女子还是灵机一动,眯起美眸与之四目相对。
“来年春天,你好好参加会试,争取再弄个头名回来,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满足你。”
本是半真半假的“引诱”,落在男子耳中,却鬼使神差地生出了旁的意思。
沈复注视着女子熠熠生辉的眼眸,须臾后便情不自禁地唇角微挑,笑问:“娘子说话算话?”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复觉着,这个第一名,他怕是志在必得了。虽说这样似乎树大招风了些……但转念想想,一鸣惊人,不也是一条可行之计么?
思及此,他觉得他可以夸下海口了,奈何唇瓣刚要张口,屋外就有人快步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小姐”,又唤了一声“姑爷”。
“什么事?”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注目于来人,一如既往地由云伴鲜发了话。
“老爷请您去一趟书房。”丫鬟恭恭敬敬地说罢,忍不住抬眸多看了男子两眼。
云伴鲜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女不由流露的羞赧之色,又眯着眼睛意有所指地看向她的夫君。沈复冲她眨了眨眼,暗示自己何其无辜,自是得来了妻子凉凉的一记侧目。
“你下去吧,我马上就来。”
被人冷不防叫去见江河海,夫妻俩的谈话自然是戛然而止了。过来传话的丫鬟前脚刚走,云伴鲜后脚就跨出了房门。可是一出屋门她才发现,她不晓得江河海的书房在哪儿。
看来方才那丫鬟也是个没脑子的——又或者,是因小鹿乱撞而失了办事的方寸。
说来也真有点儿奇怪,想那江河海年轻时也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一个,饶是人到中年了,搁在人群里也依旧出挑,这些丫鬟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怎么面对一个沈复,还是动不动就脸红心跳呢?唉……想来这些丫头喜欢的都是十几二十的“鲜肉”,看不上四五十岁的“咸肉”了。
心下百无聊赖地调侃着,云伴鲜已经找着了一个领路的,跟着那人去了生父的书房。一进屋,她就瞧见江河海在烛光下赏着一对镯子。思忖着他该不会是想要用这种玩意儿来讨好她,暗自轻笑的女子面不改色地站定在了书桌前。
“大人。”她不慌不忙地行了礼,并未抬眼去看对方的脸。
江河海见她业已没了先前饭桌上的笑语盈盈,心中不免划过几分了然与失落。
他纵横官场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这个与他分离多年的大女儿究竟是不是真心融入了江家,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之所以故作无知,在旁人面前眉开眼笑地配合她,不过是他希望能够借此与她拉近距离的妥协罢了。他只愿终有一天,她能真正在心底将自己视为父亲。
而这,需要时间的积累,他不可操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
“来,过来些。”暗暗叮嘱自己一定要有耐心,江河海努力摆出了一副慈父的姿态,招手让长女靠得近些。
“……”云伴鲜总算举目看了他一眼,却很快就收回了那不冷不热的视线,“我站在这里就好,大人有什么话便说吧。”
江河海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同她打起商量:“能不叫我‘大人’吗?”
云伴鲜闻言眉心一动:她还以为他不介意呢。
诚然,自打白天她入了这江府的大门,甭管他是喜是悲,她都是雷打不动地唤他“大人”的。而他,也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反感抑或不满,以至于她都默认他是拎得清了,知道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叫他一声“爹”。原来闹了半天,他不是无所谓,而是没敢提。
云伴鲜抬了眉眼,与男子四目相接。
“那该叫什么?”
江河海语塞。
“大人应该明白,家父才方过世不满三月,你要我扭头就认他人作父,岂不是在告诉家父在天之灵,他十几年来竟养了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听罢女子寥寥数语,江河海有些后悔又有些尴尬——他不该按捺不住自个儿的心思,主动提及此事的。
“罢,那便先这么叫着吧……”面色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男子似乎忽然记起了手中捏着的事物,便蓦地笑逐颜开,恍若适才一切皆未发生,“这个……这个,你收下吧。”
云伴鲜闻言,看也不看男子递到跟前的那对镯子,就不咸不淡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大人的东西。”
“这不是我的东西。”岂料江河海旋即似笑非笑地来了这么一句,目光倏地落到了那玉镯之上,“是你娘的遗物……”
此言一出,女子不由微微变了脸色。
“这对玉镯,是你娘的外祖母留给你的外祖母,再由你外祖母传给你娘的。你娘嫁给我的时候,把它们带了过来,说是将来等女儿成亲了,要把它们亲手交给女儿……”
可惜,她还远远没有等到那一天,就香消玉殒了。
忆及结发之妻的音容笑貌,江河海只觉心头一涩。
须臾,他便收起了这油然而生的情绪,苦笑着看向女儿业已破冰的容颜:“收着吧,这是你娘对你的祝福。”
☆、另有其人
云伴鲜已然回忆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没从江河海的手中接过礼物了。
她只依稀记得,在她蹒跚学步的那段岁月里,他和她的母亲云氏一起逗弄她,经常往她手里塞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也不晓得那是母亲动手做的,还是他在街上买的。
她也知道,看似一二三岁实则已是少女心智的自己,尽管从不觉得那些哄小孩的东西有趣,却也打心眼里喜欢这对生于异世的父母。
可惜,好景不长,怀安公主的出现,彻底粉碎了那静谧美好的时光。
然而,毁掉他们间夫妻之情及父女之情的,又岂止是那高高在上的女子一人?
云伴鲜不清楚权势于江河海而言有多重要抑或有多可怕,只晓得自母亲含泪签下那一纸和离书的一刻起,她就没有了父亲。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本就在生产时落下病根的母亲,会不但因此而伤了心,更是连身子骨也被拖累了去。
最终,花信年华的女子郁郁而终,可害她至此的两个罪魁祸首却是如胶似漆,在驸马府过着和乐融融的日子。
所以,她身为人女,无法原谅。
抿着唇自男人手里接过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对往昔的怀念却在弹指间化作满腔的怨愤。屈居于云伴鲜心头的怒火流窜了好一会儿,终究是被她使劲压了回去。
她不想让心中的怨恨污了母亲的遗物,也污了母亲对她的祝愿。
“多谢大人替我娘转交。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告辞了。”
语毕,女子自说自话地朝着江河海福了一福,捧着装有玉镯的匣子,作势就要转过身去。
“鲜儿!陪爹说说话,不行吗?”
被急急拦下的云伴鲜面无涟漪地侧过脑袋,显然,她并不愿去看生父的那张脸。
“大人知道吗?方才你提及娘亲的时候,我仿佛又看见了儿时的那个小院子,看见了你和她一起扶着我一步一步学走路的画面……可是,我越是想起当年的一幕幕,就越是忘不了娘在那四年里受的苦,更忘不了她临终前死死地望着房梁,嘴上不说,心里却盼着你去见她最后一面……”言说至此,云伴鲜原本充盈着寒意的眼眸竟不由自主地泛出少许泪花,“大人觉得,我要如何忘记这一切,若无其事地……与你谈笑风生?”
江河海听得有些发懵——他还以为……还以为妻子究其一生都不愿与他复见。
“你……你娘,你娘原谅我了?!”
出人意料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完全没想过对方会作此反应的云伴鲜猝然还魂。
呵……呵呵!他怎么就能从娘临去前的痴怨里,生出这样的妄想来?!
顿觉荒唐至极的女子忽然就清醒了许多。
是啊,他总是这样,他一直是这样!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是那个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私自利的男人!
此念一生,心头的恍惚感登时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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