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遣了个人去唤了徐嬷嬷进屋一同吃枇杷。
几个人在屋里边说边笑,外头却走进来了一个小丫鬟,手中抱着只鸽子。
元秋见了,赶忙过去接了,利索地解下了鸽子脚边的纸条之后,走回了苏念语的身边:“……姑娘,是柳意的来信。”
苏念语嘴里塞了一大块枇杷,闻言,赶忙咽下去。道:“柳意若是来信,定是府里有什么变故了。”
元秋忙把纸条交到了她的手里。
待展开之后看了其中的内容,苏念语的神色倒没多大变化,她挑了挑眉,把纸条放置到桌几上,随手又拾了一颗枇杷咬了咬。
“我不就离府三日,刘姨娘的胞弟竟在昨日到了府上。”
屋里的人听了。均面面相觑。“胞弟?”
苏念语嗯了一声,又眯了眯眼,“柳意在信里说。那胞弟是个举人,因着明年要参加礼部的礼闱,故到府上走了一趟,想寻得父亲的指点。”
元香道:“老爷是翰林院学士。他若能得了老爷的指点,自是胜过他独自琢磨个百遍千遍的。”
元秋默了默。却道:“我倒觉得,若只是如此,柳意便不会等不及飞鸽传书过来。”
苏念语笑了笑,道:“元秋猜得没错。只是柳意在信中并没多说,只问我们是否按时回归。”
自是要按时回去的。
更何况如今,刘姨娘的胞弟竟离了家乡到了远在京城的苏府。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而来,她人在普应寺。又如何跟着凑热闹?
*
隔日天方一亮,苏府来的三辆马车便从普应寺的门口出发,往京城的方向驰去。
回去的路上多是下坡路,比起来时走得顺畅一些,约摸着前前后后花了近三个时辰,苏念语乘坐的马车便停在了苏府门口。
苏念语踩着小杌子下马车之时已是午时,日头正是热烈之时,元香忙打了伞挡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只是在日头底下轻轻一晃,便进了伞下。
转头又吩咐人把那两框金枇杷卸下来,准备直接带着那些东西先去探过祖母。
祖母是信佛之人,前几日同她说了自己要去普应寺上香礼佛一事,若不是祖母近来身子骨不好,总是咳嗽,大夫提议不能吹风要静养,只怕祖母也是准备梳理一番,要跟着去的。
如今,若把这些普应寺的主持相赠的金枇杷抬到祖母跟前,祖母定会欣喜万分。
一行几人走在画花描草的精巧亭廊上,不时有经过的丫鬟婆子行礼进而避让,曲曲绕绕之间,也穿过了好几个院子。
正欲提一提裙角,抬脚走上一座木质桥,前方高处竟站着一名陌生男子,男子长身而立,面朝溪水,看不清容貌,好似凝眸正远眺远方。
苏念语脚下顿了顿,复又抬脚走了上去。
这会儿,男子听到了声响,忙转过身来。
出乎苏念语的意料之外,男子竟生了一张充满阳刚之气的好脸,咋一看,竟和刘姨娘长有几分相像,苏念语即刻就清楚了这名男子是谁。
定是柳意在信中所提到的那位刘姨娘的胞弟了。
男子似乎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女眷,看了看苏念语,赶忙作了个揖,“刘某并不知小姐会经过,希望没唐突了小姐您。”
苏念语并没打算多说,只是笑着回了个礼,便又带着人走了。
余光见到那男子看着她,伸出的手在僵在半空,好似是要拦了她的去路一般,最终看着从他身旁经过的几个粗使婆子,没能喊出口。
后面抬着枇杷的婆子更是嫌他挡了路,客气而生疏地请他让了道,他这才往桥栏的一边靠了靠。
就连元香都看出了点端倪来,她悄悄靠近苏念语的耳边道:“姑娘,这人的长相有几分像刘姨娘,应该就是她的胞弟了。”
苏念语淡淡应了声,唇角却勾起了一丝冷笑。
眼见着宁容院马上就到了,她忙轻声阻止:“有话回去再说,如今已经到了祖母的地方,切勿再谈论这些了。”
元香应了,规规矩矩陪在自家姑娘的身侧。
又走了几步路,一行人携着两筐枇杷正好踏进了宁容院。L
☆、第一六零章 心思不纯
苏念语命人把两筐枇杷放置到喜怒不形于色的苏老夫人跟前的时候,苏老夫人果然是十分开怀的。
原本她是跪在莲座观音像跟前,拜了三拜之后,赵妈妈扶着她走了过来,立在两筐果子跟前笑盈盈地看了又看,还抓了一把枇杷在手里,道:“这普应寺养出来的枇杷果真长得比寻常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瞧瞧这个头,又大又圆的,看着就喜人,想必味道也不错的。”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让赵妈妈遣了丫鬟上来捡了一些果子下去洗好剥好。
苏念语见老夫人心情大喜,便笑着道:“……此种为金枇杷,为别国引进的,若非普应寺的主持相赠,今年想吃到怕是不容易的。孙女还听说,此类枇杷具有润肺止咳止渴之作用,祖母近来身子骨不够结实,要多吃些才好。”
苏老夫人点着头,忽地得了两筐从礼佛之地而来的鲜果,本就让她心生欢喜,如今,又得了孙女这般关切之话,委实心中大悦。
她笑着道:“语姐儿走了普应寺这一趟,似乎又懂事了不少。”
苏念语抿唇笑了笑,并未多话。
苏老夫人笑眯眯地又看了看两筐枇杷,忽地命人拿了两个大红漆盘上来,叮嘱道:“……你们装两盘子放到堂上去,也让观世音菩萨尝尝鲜。”
举着漆盘的丫鬟得了令,忙上前认认真真挑了挑。
苏老夫人坐在杌子上,看着几个丫鬟一下子都拥到筐子边上,生怕她们一不小心碰坏了那些宝贝,忙出声道:“你们可要小心些,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枇杷。是长在普应寺,生在普应寺里,个个都是带着福泽的,可给我仔细着点。”
丫鬟慌忙退了两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以免因为挤来挤去,把捡到盘子里头的枇杷给摔了。
老夫人这才满意了。盯着筐子里头橙中带红的枇杷。喜悠悠地为这两筐鲜果分配着:“半筐给董亲家的送去,给她们尝尝这普应寺来的果子;再拾掇些大红盘子出来,分别给各院都送一点过去。其余的便都先存在我这里……对了,也给刘昭群送些过去,眼下人家在府上做客,总不能怠慢了的。”
苏念语坐在杌子上。手中握着茶盏,闻言却是轻轻看了苏老夫人一眼。
按理说。祖母宝贝着这批普应寺的枇杷,苏念语可以理解,普应寺在寻常人家的眼中并没什么,可在信佛的祖母眼中。那便是个圣地,从那里来的东西自然也跟圣物一般。
府中有好几个院,她分配下去也属正常。可祖母竟是直接叫出了刘昭群这个名字。
她之前虽不知道刘昭群是谁,可从祖母的话中便可以知道。眼下在府中做客的只有刘姨娘的胞弟,也就是说,刘昭群就是刘姨娘的那位举人弟弟。
怪也就怪在这里。
刘昭群来到府上做客,去拜见祖母也是礼仪之所在;可他却让祖母记住了他的名字,可见祖母对他至少是有印象的,若只是简单拜过,以祖母这种脾性,想要去记住一个外人的名字并自然喊出来,是不可能的。
所以,刘昭群定是有讨好祖母之举,只是,他过来寻的是父亲,就算接下去要在府上住上几日,和祖母也不会有什么接触的……他又为何要费心思来讨好她?
若是按柳意的信中之意,刘昭群是因为要参加明年的会试,故到府中来寻得父亲指点迷津,以好一举过了会试。
苏念语却是明白得很,父亲是翰林院的学士,虽官不过四品,可若是得了赏识,是极有可能入内阁的,故在朝中自有一些交好的同僚,甚至于还认识一些一二品的大官员;而明年三月份举行的会试,监考官一律都是为朝中大员,不免会有父亲认识的。
刘姨娘看中的便是父亲在朝中的人脉,此番让其弟弟上门来,不过是打着求教的幌子,真正的目的则是要让他在父亲跟前混个眼熟,更进一步说,便是想让父亲帮着照拂他。
他们不过是小小知县的子女,平日里根本就不可能见到那些掌有实权的大官,就算是想在人前求爷爷告奶奶的,也找不到人;父亲却是不同,只要父亲能在监考官面前提上一提,她这个弟弟就算没什么真才实学,监考官也是顾虑到父亲而睁一只眼闭一眼,保不准会试就轻轻松松过了。
如此一来,他们那个知县之家至少会出一个贡士,就等着殿试之时直面圣上,走上仕途是不成问题的。
也亏刘姨娘打的一手好算盘。
大抵也是心有所触,知道娘家强大了,才担得起她的后盾,她在苏府才直得起身来。
苏念语边走边想,因心里存着心思,几时出了宁容院都不自觉,回神之时,她们一行人已经走在芳草盛开的路上,元香元秋一人端着一大盘的枇杷跟在身侧。
她瞅了瞅,道:“祖母不是说一个院子送一盘枇杷么?怎地你们还多拿了一盘?”
元香弯着眉毛道:“老夫人说您这几日到普应寺礼佛祈福,为苏府做了好事,故多赏了一盘下来。”
苏念语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因着有些事儿还没理清,步子便走得急了些,想着要回了院子寻了柳意过来好好问一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