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不必多虑,世上没有治不好的病,吃几幅药便可。但是有些事需要注意,忌讳生冷之物,忌讳多死多虑发脾气,忌讳……房事。”陆简之抬眸望着她,神色肃穆,眉间局促不安,有故作镇定之意。
“那便去把侍寝的牌子请下来吧,治病是紧。”宁思沅心中一喜,那皇帝不愿与她做这种事,她自己也不愿呢。
陆简之的眉头明显一松,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倒是没想到这位如此好说话,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之前还为此特意隔过了清宁宫把她放在最后尾,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宁思沅微微一笑,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印在心里,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去,道:“如此还要劳烦陆太医了。”
“微臣不敢当。”陆简之起身行了一礼,再抬头又是神色从容的模样,当下并不多驻,开完药方立即请辞。
宁思沅目送他离去的身影,转身取过案上的琉璃瓶,玩弄着里面的杜鹃花,不过一会,掌心里便多了几片细碎的花瓣。
当晚,临着那座半人高的梳妆镜,宁思沅细细地将额头上的朱砂擦拭干净,并取了一张浸了凉水的绢布敷在上头,那里被擦狠了,有些疼。
“小姐,药已经凉好了,现在就可以喝。”小琢端了个大大的药碗进来。
“拿去倒了。”宁思沅回过头来,用手指按着额头。
“怎么了?”小琢面露疑惑。
“我这病本没什么大碍,不过是皇上不想叫我侍寝,又要摆出恩宠的模样来应付父亲,只能出此下策。”宁思沅冷冷一笑,“但为了他的意愿我就得吃药,就得受苦,凭什么。”这就是皇帝赵挽的不光彩之处,说好听点是计谋,总要有人牺牲的。
小琢一怔,有些同情地看着宁思沅,喃喃道:“想不到……”
宁思沅安慰一笑,“没什么,”望了望殿前的熏炉,透过淡色的袅袅烟雾,看到一张垂立的雕花屏风,再过那里,便是大堂,上有一匾提了三字“清宁宫”。
“新人进宫这几个月,正是冲突最大的时候,我们避一避也无妨。”新旧交替、抱团、群战、单挑……明里暗里,其实已经开始了。
小琢点点头,“还是小姐想得多。”说完这话,拿着药碗走了出去。
“清宁宫,还真是清净又安宁。”宁思沅自言自语,望着雕花屏上锦绣团成的青色兰草和上方两只交颈的翠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撤下绿头牌那几日后,清宁宫再无人来访,偶尔皇上有赏赐,也是差太监送过来,三言两语再打发走,宁思沅逐渐懈怠,更是懒得连妆都不化。
约莫七八日,陆简之再度过来请安,诊脉之后面有疑色,“为何小主的病没有起色?”
宁思沅故作不知,装成慌张的样子问:“为什么?”
陆简之哭笑不得,“小主自己应该是知道的。”
“哦。”她面色一松,淡淡一笑,“目的达到了,过程便不重要。”她既不明说皇帝的算计,也不明说自己倒药的事,只是这样,陆简之也能够懂。
“小主难道怀疑微臣有害人之心?”陆简之有些伤心了,一个医生不被病人信任,该是多大的悲哀。“那些药确实是治病的。”
宁思沅欣然一笑,“果然如我所想,陆太医不负所望。只是知道药是用来治病的,却也有我不喝的道理。”
“哦?”陆简之破受震惊。
“这宫里,难保人人都能像陆太医一样,心底纯良。”宁思沅墨眸流转,眼中尽是慧黠的笑意。
不听话的病人拿她可没有办法,陆简之无奈笑笑,“小主想怎么样?”
“我这病,可以饮食调养吗?”
陆简之一怔,随即答道:“有是有,就是时日慢了些。”
“无妨,多久都能等得。”宁思沅正了正身子,神采奕奕地看了看陆简之,偏头唤道:“小琢,笔墨伺候!”
不知何时,他的手心已沁出细汗,陆简之心中暗暗一叹,不经意地望向她偏过的侧脸,那方匆忙填上去的“胎记”在清晨的逆光中显得模糊不清,像夜色中架起的篝火,外焰是暖暖的橙黄色,内里红得惊人。
当今皇上并不是沉迷声色的昏君,他只是对美色的要求太严格,用近乎苛求的标准去判别事物,有点类似于精神洁癖,或者说是强迫症。“食色性也。”赵挽并没有错,只是错过了。
陆简之想,如果这样的女子没有那方胎记该是多么完美,善解人意、心态宽和,又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如果能得到皇上的宠爱,想必会在这后宫有一席之地。
再往后的几个月,宁思沅彻底过上了散养的日子,她那殿外不远处有一方小小的池子,也算归到了清宁宫。池子里面养了许多观赏性的金鱼,她还是嫌不过瘾,索性叫人弄来许多淡水鱼苗放到水里,稍稍养大了些就钓上来,心情好时便放生,不好就吃掉,化悲愤为食欲。
四个月后的一日,正是深秋之时,宁思沅搁下毛笔,将手碰到嘴边重重地呵了两口热气。
小琢端来一碗银耳羹,笑道:“小姐,喝点暖暖胃。”
“好啊好啊,正好用来暖暖手。”宁思沅愉快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子,轻轻地吹着气。
小琢则歪着身子,抽过书案上的一副大字,夸赞道:“小姐这字进步不小。”
宁思沅用勺子拌着羹汤,打趣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好坏,竟是讲我爱听的。”
“不是不是,”小琢焦急地为自己辩解,“我就是能看出好坏来,你看这笔划,一看就很用力。”
可不是吗?穿越之前她在大学时入过宣传部,经常用毛笔字写海报,到底是有些根基,可是明眼人一看就明了道行尚浅,许多笔划并不流畅,走走停停。如今进步着实不小,起码一气呵成了。练字最重要的是心态,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消遣,一笔一划,尽心雕琢,因而进步飞快。
宁思沅淡淡一笑,又看了看那副字,继续喝汤。
如此安逸的时光,从前觉得充实饱满,但在失去之后才会发现,没能在当初倍加珍惜。
太监小侯子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进殿里,神色慌张,“小主子,皇上去京郊狩猎,不慎坠马!”
宁思沅一怔,汤勺滑进了碗里,被粘稠的汤液淹没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开会开到很晚,无法更新,今天学校选课,网速太坑爹,好久传不上来,望见谅。
☆、第6章 皇上瘫了
皇帝的安危关乎整个社稷的安危,直接影响了永盛王朝的存亡。赵挽坠马一事,在朝堂和市井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宁思沅对赵挽本身是没有什么担忧的,只是担忧他这个身份对自己的影响,他要是死了,自己可得守寡,指不定还得陪葬呢。
坠马一事过了几日,确定赵挽已无生命危险,宁思沅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了下来,可是未安稳许久,就听皇上口谕,要宁修仪前去伺候。
真是事儿多!八成是为了“鸿运当头,国泰民安”那句话请她过去冲冲喜气,宁思沅无奈地为自己画上胎记,经久不曾画过,差点忘记具体轮廓了。最后,把选秀那日穿过的浓绿裙子翻了出来套上,一股奇怪的气味再度涌上鼻腔。她本身对绿色并无多爱,只是那日走得匆忙,把熏香搁在宁府没能带进宫,所以只好借着这衣服上经久不散的气息再去恶心恶心赵挽了。
进了永延殿,宁思沅见到赵挽的模样,禁不住吃了一惊。
从胸部往下都被白布一圈圈地绑到了床上,连腿脚都被固定住了,只有脖子和两只手臂还能勉强活动,此时正抬手擎着本奏折皱着眉头阅览。
活脱脱一木乃伊。
“给皇上请安。”宁思沅矮身行了一礼,刻意垂眸避过他扫过来的眼神。
“起来吧。”赵挽转了转脖子,不冷不热地扫了她一眼,摆了摆自己的手腕,问:“你过来给朕拿着这奏折。”
“……遵命。”宁思沅不敢违抗,连忙起身,从他手中接过奏折,打量了一番角度,将奏折放在合适的位置。
“再往后点。”
宁思沅乖乖地把奏折往后推了推,眉头微微皱了皱,感情这是来叫自己做苦力的。
“就放这里吧。”赵挽语气不善,“手不要晃动。”
“好。”宁思沅听话地按住书页,不过一会手就酸了,可是这位怎么还没看完一页呢?好歹翻翻页让她活动活动手腕呀,可她又不好明目张胆地看皇帝在干什么,虽然很怀疑这么长时间过去后,他是不是睡着了。
宁思沅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只手来,把裙子向上提了一提,顿时古怪的气味升了上来,却不曾看见那时赵挽的目光正定在她的身上,十分警惕地看着她。
怎么还没反应,他不是对着气味很敏感吗?宁思沅一急,又开始拨动自己的裙子。
他倒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当那气味涌上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闭气,眯着眼睛装睡。
还真是淡定呢,宁思沅小幅度地转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扇动自己的裙摆,让更多的味道传出来。